第169章
散发耀耀金光的经文大字,随着诵念声,一重又一重,以李秀丽为中心,不断地振散而出,穿透迷雾。
最终,整个卫县,都回荡着《度厄真经》的经文。
先时,只是少女一人之声,渐渐,却叠音重声,似无数老幼青壮,与她齐诵:
“世间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或有年灾月厄、游城赤鼠之厄、天罗地网之厄、命穷算尽之厄、疾病缠绵之厄……”
“受持念诵此经以后,解禳阳九百六之灾,三衰八难、九横五苦之厄。所求如愿,所履平安,出入行藏,常蒙吉庆,所为利益,所欲随心……”①
金光如水,一遍遍涤荡着白雾,冲击着卫县的每一个角落。
饱含为受苦受难者的善意之音,洗刷着这个洞天。
愿汝脱灾免厄,所求如愿,所履平安。
欲自度、自救的人族之炁,融在经文里。
雾中“鬼”受经文指引,在同一瞬间,齐归躯壳。
杂货夫妇、孩童三人,慢慢地低下头。小孩看到自己胸口的齿轮、手上的机油,哇地一声哭叫出来。妇人泪流满面,搂住孩子。货商一把抱住妻儿,也痛哭出声。
书生放下书卷,抚摸自己的后脑,长叹出声。
伶人停下歌喉,似笑还悲,跌倒在戏台上,嘶哑地大吼大叫。舞女不再起舞,捧起自己再也无法穿上的舞鞋,紧紧攥住。
……
城郊地下的09997工厂中,所有的血肉机械,亦还七情、复灵智,如噩梦初醒,看着自己畸形可怕的躯体,与机械难分的骨肉,或悲号难止,或涕泪喜悦交加。
在他们齐齐自迷雾中转醒时,却听到那指引了他们的诵念声止住。一个清润年轻的声音回荡在胸臆之中、脑海之间:
【莫轻举妄动,擅自离开所在区域。继续之前的运转。稍待片刻,我将让这片迷雾彻底散去,真正解脱你们。】
在卫县之人皆“醒”时,癞蛤蟆也察觉了变化,它的权限回来了!压抑不住地露出狂喜:“‘雾’、‘雾’的控制权又在我这里了!!我不必被困了!!我跳出循环了”
下一刻,寒光闪闪的剑从它的肩膀拔出,斜在了它的脖子上,锋利的边缘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一层皮肉。
癞蛤蟆抬头,看见少女的柔面噙着充满恶意的笑:“是啊。你不必被困了。也不会再循环了。”
“所以,现在杀你,你就会真死掉了,对吧?”
当脖子传来刺痛时。癞蛤蟆吓坏了。
之前,它最多是被折磨,可是现在它拿回了雾的控制权,不必再循环了,这也意味着,这、这妖女真的可以杀了自己啊!!
它几乎尖叫着喊:“我能打开雾,我能打开雾!你不能杀我!”
于是,剑柄当真缓缓移开了一寸。李秀丽说:“现在,开。”
癞蛤蟆哆嗦着,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的某个脓疮里用力抠了一下。
令人恶心的滋滋声后,环绕了卫县数年的“雾”,迟迟而散,一米一米,让出了纤毫可见的人间。
一直浮在雾上,无法照耀人间的太阳,终于暖洋洋地洒了下来,驱散了常年拢在浓雾中的湿寒阴冷。
暖意洒到血肉上时,甚至有卫县百姓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捧住这缕久已未见的阳光。
终见天日。
这一霎,癞蛤蟆却发出一声扯着嗓子的嘶喊:“主人,救命——”
乌云遮挡了太阳。
李秀丽背脊一寒,抬头,看到了一个很高的,几乎是占据半个天空的黑影。
那不是乌云,而是一个庞大到堪比山峦的黑袍巨“人”。头及云天,臂舒群山。附身下看,算是雄城高墙的卫县,只是祂手指边的一个小玩具。
黑色的兜帽下,露出了一张……一张木偶的面容。滑稽的斗鸡眼、漆白的脸,划刻出的定格的笑容。与循环中的“新郎”一般无二,恍若等比放大千、万倍。
祂从云层间伸出手,手部却不是木质的关节,而是枯槁且尖利发黑,宛如爪子的十指。
十指俱下垂着无数牵引的透明细线,垂向无边陆土,系着许多城池。
祂似个应被操纵的木偶,却提线操纵着人间。
癞蛤蟆仰头叫道:“偃师大人,救我,救——”
它双目圆睁,尚未说完,剑柄从它的喉咙拔了出来。污血飞溅在地。
它很快萎缩,变成了一只仅手指大小的癞蛤蟆,翻了肚皮。
李秀丽一脚踢开死掉的癞蛤蟆,握紧蒲剑,看向那个半空中,身与山岳同列,脖颈与云天同齐,手中垂着无数引线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