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据说“被临时派出去”、“在外”、“不见”的新郎,竟然一直都光明正大地,就在新娘眼前。
它是一只四肢上,还有操纵孔与提线残留痕迹的木偶。
从婚礼上开始,它就一直睁着被绘上去的眼睛,沉默地注视悲剧一步步发生。
李秀丽想起在那七、八十多个她已经知道的,还有更多不知道的受害者,一把揪起,目光森然:“装木偶,装不会说话?”
木偶却很平常地说:“夫人,我就是木偶。而木偶,本来就不应当会说话。”
李秀丽气笑了:“你现在怎么又会说话了?”
木偶说:“因为你提前找到我,所以现在已经是故事之外了。故事之外,木偶说话又有什么稀奇?”
除了“新房”所在的区域外,整个宁府都陷在莫名的静止中。甚至连空气都凝滞了。
李秀丽懒得跟它计较。
反正早已打定主意,在离开这里后,直接反身把这些癞蛤蟆、烂木偶全都砸个稀碎。何必跟这些已经被她预定了结局的鬼东西多废口舌。
“癞蛤蟆说找到你,循环就能结束。”
“既然已是故事之外。那就给我结束循环,打开通往外界的路。否则,我把你一片片拆了。”
木偶新郎十分顺从:“好的,如你所愿。”
“愿”字才落,李秀丽脚下失重,竟飘了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只是,即使宁府变成了不可见的小黑点,她四周却仍是蒙蒙的雾。
直到,一瞬间,她仿佛突破了什么屏障,升到另一个维度上。
她向下俯瞰,没看到人间,不见卫县,亦无宁府。
倒是隐约见到,在卫县的位置,似乎有一首诗。
《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不待她彻底看清,被她抓着,一起上升的“木偶新郎”忽然说:
“本轮循环,结束。”
四周的雾蠕动着,似乎将要散去。
李秀丽正预备着冲出迷雾。
却见雾只蠕动了须臾,复归平静。
下一刻,她手中的木偶抬头看着她,被凿刻出的嘴巴裂开,像一个笑:
“检测到新入场者。新一轮,开始。”
李秀丽立即又急速向下坠去,随着下坠,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不好,她马上就手中用力,将木偶的身体捏得粉碎。
但木偶粉碎之后,那颗涂抹得惨白的木头颅,坠入下方的雾中时,还在笑。
她又重新看到了宁府,看到,在宁府中,生成了一个新的“木偶新郎”……
被她扎穿的癞蛤蟆,重又端正完好地坐在堂中……
她复又坐在花轿中,属于李秀丽的清明意识逐渐消退……
等她再次醒来,甚至已经走完了花轿、拜堂的“过场动画”,又坐在“新房”里,回到了拜堂后的第一夜。房门已经被侍女锁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严肃又亲切的女声轻唤。
门外的癞蛤蟆又扯着嗓子在敲门,床上的木偶新郎睁着涂绘的眼。
这一次,李秀丽却没有仲怔,大约是已经在上一轮循环里醒过来一次了,这次她自我意识恢复得很快,不必等到第三夜,也就是三个时辰,就醒了。
醒时,她猛然睁开眼,面露不可置信。
因为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叫“醒”她的女声。
上一次,大半还是“齐娘子”的种种虚假记忆,混淆了她的辨认,扭曲了她的五官感知,包括听觉。
但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骤然抓紧菱花镜,顾不得门外还在敲门的癞蛤蟆,李秀丽一下子奔到窗前,拔出剑来,劈开了窗户,探向窗外。
但,没有,什么人都没有。
窗外是宁府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池塘里还有一尾鱼。
池塘荡着温柔水波,鱼儿在其中惬意地游来游去。
大树撑着伞般的树冠,为鱼儿,夏遮烈日冬挡雪。
鱼不过巴掌大,鳞片闪闪,尾鳍柔美,活泼地在水里跳来跳去,好奇地打量她。
围着池塘的石头,刻满了许多顽童的手笔,已不再那么簇新。大树的树身斑驳,有剥落的树皮,也有掉落的枝桠,布满与野兽、风雨搏斗的旧痕。
李秀丽看到空无一人的院子,带着疑惑,松了口气。
又似乎觉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歪着头,看着那池塘、大树、鱼儿好一会。不自知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