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色森林
2009年7月的一天早上,天还没亮,猜叔就来到我的房间,他用脚踢了几下竹床的床脚,把我叫醒。
猜叔让我把货物送到一个叫作景栋的地方,再带几个人回来。景栋对生活在金三角的人来说并不陌生,那里有几座历史悠久的寺庙,当地人常去游玩或朝拜。
虽说景栋风景特别美,但我当时并不想去。那段时间景栋比较混乱,附近山脉常年有支南佤游击部队(佤邦南部的游击部队。佤邦是缅甸第二特区,曾为缅甸共产党的根据地。1989年当地将领脱离缅共,使佤邦成为一个事实上独立的自治区。佤邦由南北两块地区组成,北部地区位于缅甸东北部与中国云南省接壤,南部地区与泰国接壤。)流窜。这支游击部队没有立场,收钱办事,给山脉里的四五家小贩毒组织运输毒品或者做其他的生意,经常制造流血事件。
我问猜叔,干什么突然改变运送地点?
猜叔叫我别管那么多,把货送到就行,他告诉了我具体地点,让我把车开到景栋的一个大佛下面,大概中午12点会有人过来接手。
我看了下时间,才凌晨4点多,就问猜叔,过去只要两个多小时,干嘛这么早叫我?
猜叔没回答,我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只能快步走出房间,上车,点火。
到景栋时,很多缅甸男人还没起床,路边的房子里只有妇女在生火,小孩坐在凳子上等着开饭。我没停留,很快找到猜叔说的佛像。那是一个传统造型的释迦牟尼佛像,大概七八米高,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双手结手印,目光直视前方。
我出发得急,没吃早饭,打开副驾驶的抽屉,拿出偷偷藏起来的八宝粥和两根火腿肠。说来也巧,我刚准备打开八宝粥时,天边就冒出太阳,光线打在佛像身上,金光一片。我不信佛,那一刻心里却涌起拜一拜的想法,便下车把吃的放在地上,双手合十,朝佛祖鞠了个躬。
吃完有点犯困,我把驾驶座放平,准备躺着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就不断听到“叮叮”的声音。我一看车子外面,围了七八个小孩,大的有十来岁,小的只有七八岁,都在拿小石头扔车子。
我应该是下车时被这些孩子发现的,他们一眼就认出我不是本地人,如果我不回应或者显露出害怕的样子,这些看着无害的小孩就会上车抢东西吃。于是,我摇下车窗,把手里的黑星手枪朝他们挥了挥,孩子们一哄而散。
被孩子一闹,我打消睡觉的念头,把车子发动开始听歌,等全部碟片都听完两圈,猜叔说的接头人终于出现。
对方是南佤游击部队的军人,总共十来人,开了两辆皮卡过来装货,领头的家伙戴一顶黑色贝雷帽。
货物被他们装上车后,我刚准备离开,被领头的家伙叫住。
只见他的手下从车上拖出来3个男人,3人手被反绑,脸上都挂着彩,身上还有刚愈合的疤痕。他们把这3个人绑在我皮卡车斗里,领头朝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缅语只能听懂最简单的词汇,心里却明白了。
因为那三个人,被绳子固定在我的皮卡车上时,其中一个人不停在重复“救救我”,声音很轻,说的却是中文。
他们是中国人。
我朝领头的比了个ok的手势,开车离开。
回去的途中,后面的3人不停用头敲打车子,尝试和我说中文,问我是不是中国人,能不能把他们放下来。
我一句话也没说,不能说,不敢说。
到了达邦,我把车停在房子外面的空地,猜叔的手下将这3人带走。这3人临走前都盯着我看,眼神像老鹰。我很心虚,只能把视线转移,歪着脑袋不看他们,自顾自回到房间。
晚上吃饭,猜叔看我的状态有点走神,忽然说:“今天那3个中国人是伐木工人。”
猜叔说,这些人在景栋伐木时,被南佤的游击部队抓住,雇佣他们的伐木商人就花钱请猜叔把人带回来的,不会出事情的。听猜叔这么说,我知道这3人的命运不会像我之前想的那样,赶紧端起酒杯敬了猜叔一杯。
11月份,缅北雨季过去的第2个星期,无数辆重型卡车陆陆续续进入森林,开始为期3个月到半年不等的伐木工作。
金三角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树木多是几十上百年的年轮,加上当地势力交错繁复,缅甸政府放任不管,所以诞生了边境地区庞大的木材生意。
伐木工那件事过后半个月,猜叔喊我一起去小孟拉吃饭,说是之前请他帮忙的伐木商做东。
到小孟拉的路上,我开着车和猜叔聊天,“猜叔,难得看你专门为了一顿饭跑这么远啊?”
猜叔头靠在座椅上,说:“是陈总请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