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看清楚纸上图案的时候,仿佛有一记钟声轰然作响在耳边,淮安侯夫人心头巨震,脸上几乎失去了血色。
她呼吸急促,猝然起身,僵立良久之后,终于颓然地坐了回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
外边侍女察觉到内室里氛围不对,迟疑着,恭敬地叫了声:“夫人?”
淮安侯夫人没有作声。
那侍女有些不安,上前一步,又叫了一声:“夫人?”
淮安侯夫人没有回头,只是疲惫且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更没说话。
那侍女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见状倒也不觉得奇怪,行个礼,低着头再度退了出去。
相较于其余的高皇帝功臣府邸,淮安侯府是格外特立独行的一家,府里很少宴客,素日里同亲朋故旧们之间的交际也很少。
淮安侯夫人的母亲是长平侯府的女儿,但这个外家之于她,却也并不是十分亲近。
原本在老淮安侯亡故之后,如若长平侯府愿意替自家外孙女主持局面,淮安侯的爵位至少不会那么轻易地落到老淮安侯的堂兄弟手里……
淮安侯夫人的母亲是长平侯府的嫡长女,外祖母早年亡故,祖父很快续娶。
原配夫人留下的女儿同继室夫人相处得不算融洽,倒也不是稀罕事,甚至于因为嫁妆的问题,两方一度起了龃龉,此后往来渐少,几近决裂,就更不足为奇了。
对于淮安侯夫人来说,长平侯府只是一个模糊又疏远的符号,她年幼的时候,每逢年关,父亲还会带着她过去拜见外祖父,而这微末的一点联系,也在父亲亡故之后断绝了。
老淮安侯去的突然,那时候她又年幼,董氏的族人们欺负她,长平侯府置若罔闻,再之后,她被送去了老家……
再度回到神都之后,淮安侯夫人没有再去长平侯府拜会过,那边也淡淡的,好像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外家尚且如此,更别说别的所谓亲朋故旧了。
淮安侯夫人带着女儿居住在正房这边,淮安侯和庶子则住在偏院,她要是想见他们了,就使人去叫,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更愿意和女儿待在一起。
院墙都被重新修葺过,垒得高高的,院与院之间被重重门户阻隔,天黑之后就会落锁,府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渐渐地,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后,母女二人渐行渐远,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
只是在这个深冬腊月的夜晚,淮安侯夫人忽然间很想很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她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将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淮安侯夫人重又折返回去,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
那烛火在静室里无声地燃烧着,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刺得她眼睛都有些痛了。
淮安侯夫人又一次站了起来,将要出去的时候,又一次停了下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出去。
只是叫了亲信的侍女过来,默然良久之后,让她去给女儿传话:“告诉令慈,让她好好活,别跟我一样,稀里糊涂的。”
侍女早就习惯了她的神经质和想一出是一出,现下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应声之后,行个礼,往小娘子处去了。
将要迈出门槛的时候,淮安侯夫人又把她叫住了:“等等!”
侍女顺从地停下脚步,问询地看了回去:“夫人还有别的话要告诉小娘子吗?”
淮安侯夫人怔怔地看着她,好像看见的不是一个侍女,而是自己的女儿。
恍惚一会儿之后,她慢慢道:“也跟她说,我从来都没有真的生过她的气……”
夜色渐渐地深了,窗外的风声与室内火炉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淮安侯夫人以手支颐,坐在桌前,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听见“吱呀”一声,那扇原本不该在夜里发出声响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她转头望了过去,看清楚来人脸孔的时候,脸上讶色一闪即逝。
淮安侯夫人说:“原来是你。”
……
夜风还在呼啸,火炉还在发出燃烧的轻响。
月亮挂在天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那就不去管它。
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乔翎却还没有入睡,而是围着被子猫在床上看涩情图书。
这寒冷的时节,只有黄黄的东西才能给人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约莫看到一半的时候,外头似乎传过来微妙的一点声响,再竖着耳朵去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