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新鲜出炉的第一份工资捏在手里,斯江的嘴角翘了一路,用景生的话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斯江在公交车上就来不及地开始筹划这一百五十块要怎么花。
“先给阿娘买一双棉童鞋,她上次说你给斯好买的那双翻毛的新鞋子看着就暖和,鞋底还防滑,三十八块也不贵,明天就去华亭路买下来,你记得是哪个摊头的吧?”斯江心疼阿娘,两个爷叔来烧冷灶,送的都是不实用的礼盒,看起来像倒过好几手的“流通货”。
景生酸溜溜地点点头:“记得,我带你去。”
“过年前在陕西路外贸店里看中了一件羽绒马甲,明天正好顺路一道买上,”斯江心算了一下,“马甲五十八,那么去掉九十六块,还剩五十四块。”
“哎哟,看看噶许多钞票,用起来一点也不经用。”斯江想起自己怨怼过姆妈一天到晚念叨钱,这会儿倒有点心有戚戚了。
“你还准备全部用光啊?”景生弯起眼笑得促狭,“红木马桶不弄一个?城隍庙有。”
“呸!”斯江膝盖一曲,顶了他一记,“说了我才不要什么嫁妆呢。”
“元宵节我请你看电影好伐?”斯江眼睛晶晶亮,“冰淇淋咖啡来两杯。”
“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冰淇淋咖啡。”
斯江酸回去一句:“啧啧啧,一回生二回熟,以前人家请你看电影,你就请人家吃冰淇淋——”
“那有人给我过生日,把我的生日蛋糕分了一半给别人呢。”景生垂眸乜了斯江一眼。
斯江眨巴眨巴眼,半个身子倒在景生胳膊上蹭了蹭:“阿哥?还记仇呀?”
“咳咳,”景生伸手把她拢进怀里,“覅在公交车上抛媚眼,要发嗲回去发。”
斯江:“???”
头顶上传来景生压着笑的呢喃:“嗲人拎嗲包,嗲包里有只嗲表,嗲人戴嗲表,嗲得勿得了。”
——
新棉鞋送到阿娘手里,还加了两副羊绒的半截五指手套。斯江心想一碗水要端平,万一阿娘晓得外婆的马甲比她的鞋子贵二十块就难为情了。阿娘穿上新棉鞋戴上新手套,眼圈就红了。
年初二,陈东梅带着大儿子回万春街来看老娘,背了一麻袋新米,一袋山芋,还有荞麦粉、玉米粉,另加二十斤草鱼、自家磨的豆腐,香菇木耳金针菜一大包干货,大外孙手里还拎了两只活蹦乱跳的老鸭。结果待了一夜天后,陈东海话里话外意思是大阿姐既然得了乡下的宅基地和承包田,就也该替老娘养老,要么人来,要么钱来。大外孙当场就翻了脸,一口宁波乡下话骂得两个舅舅出不来气,中饭也没吃就拉着东梅走了。
东兰从阿娘面瘫后就再也没打过电话回来。陈东珠年前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毛光水滑的貂,还寄了一千块钱,这姑娘东西和钱都给了,偏偏说的话扎心,言下之意就是虽然我拿了老娘你的金条,但是你看着啊,我这几年又统统还给你了,很有点哪吒削骨还肉的味道。弄得阿娘看到貂就伤心,越是年纪大越是后悔老早对三个姑娘太狠。东珠倒惦记着斯江斯南两个侄女,给她们一人寄了一条水貂围巾。斯江哪里肯收,收在阿娘大衣柜里,一条给李雪静“借”了戴,一条给陈东海扒拉出来套在了陈斯淇的脖子上。斯南压根都不知道这事。
陈阿娘摸着斯江的手:“囡囡啊,啥辰光住回来陪阿娘呀?”
“大学毕业了就搬回来陪阿娘。”斯江郑重承诺。
“好好好,”阿娘放低了声音,“阿娘帮侬留好嫁妆了,侬放心,侬独一份的,谁也比不上。阿拉囡囡对阿娘多少孝顺啊,阿娘心里有数格。”
斯江头都大了,这个春节她这是和“嫁妆”两个字过不去了。
“阿娘,我不要的,真的,用不着。”
“胡说八道,当然用得着啦。”阿娘笑眯眯地把斯江搂紧怀里摩挲了两把,被顾阿婆房产证刺激到的一颗小心脏终于安生了许多。
外头传来康阿姨的声音:“斯淇,做撒登勒门外头勿进去?”
陈阿娘吓了一跳,不晓得被斯淇听壁角听了多少去,头一抬,看到陈斯淇头颈里围着的水貂就又有点生气,嘀咕道:“侬小嬢嬢格条围巾明明是送给斯江的,侬爷硬经捞得去,啥名堂经哦——”
斯淇听壁角本来就听得很窝塞,阿娘这话像两记耳光掼在了面孔上,她立时就红了眼眶,眼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抖着手拽了好几下,把水貂扯下来,扔在斯江怀里:“只有阿姐是亲生的,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姆妈姆妈没了,阿娘阿娘噶偏心,生我出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