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脸皮要厚(上)

七八个半大伙子鼓着腮帮子直愣愣地立在柜台前,显金一抬头,见打头的是个嘴唇子贼厚、脸上吊着两坨肉的书生,其后跟着五、六个愤愤不平的读书人。

陈记的好朋友张文博儿,缩在后面,看神色颇为着急。

博儿一见显金便欲冲上来提醒,却被身边人一把扯住,扯着嗓子,“博儿,你干啥!咱们来前说好的!”

张文博睁着大大的眼,说好啥了啊!

山院刚开学,以孙顺为首的几个后进,约着要来寻陈记麻烦,说是买了几十个“盲袋”也没凑齐五色卡,笃定陈记那位美貌账房在骗人,“必要求一个公道!”

照他看,公道个屁啊!

他一个买了一百来个的人都没觉得受了骗,这群买十几个、几十个袋子的破落户嚷什么嚷嚷!

没钱,玩什么集卡啊!

人家卖的时候,也没承诺过,你买了就能集齐啊!

那是六丈宣诶!

这几年,到处都绝版的六丈宣啊!

凭什么你买几个袋子,就能集齐六丈宣啊?

那些个花几百两银子买一刀六丈宣的人,想得通想不通?

张文博不惯这穷酸臭毛病,嗓子扯得比天高,“说好什么了说!我一下学,就被人捆着带到这儿来!我先说好啊,孙顺!我没什么冤屈!玩集卡,不就玩个愿赌服输嘛!”

张文博仰着脑袋,看向显金,“贺账房,您若要秋后算账,可别把我算进去!”

“贺掌柜。”锁儿贴心纠正,隐晦炫耀,“咱年后,就升为陈记泾县铺子的大掌柜了。”

张文博“哎哟”一声,喜形于色,“贺您高升!贺您高升!等会我叫人给您送两个攢盒作贺仪!”

显金笑意盈盈地作揖回礼。

孙顺见张文博将兴师问罪歪成姐妹情深,不由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张文博。你不讨公道就滚蛋,莫在此处混淆视听!”

怕极张文博那傻子脑子不清楚,再次模糊重点,孙顺双手一叉,直入主题,把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子“啪”一声丢到柜台上,气急败坏,“贺掌柜,我们买这么多盲袋,就为了集你那五色卡,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找来找去、问来问去,硬是只凑齐四张色卡,最后一张咋也找不到……”

显金垂眸,将袋子打开,抽出里面皱巴巴的四张色卡,笑着抬起头,“其实四张色卡凑齐了,在换取色卡本身代表的纸张后,您也可兑换一张四丈宣——四丈宣已是不易,我们店里一刀四丈宣也要卖出一百两的高价呢。”

孙顺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集卡不就是为了集齐五色,兑六丈宣吗?谁要什么四丈宣啊?我要四丈宣,我自己不会掏钱买吗?”

孙顺越想越气。

辛辛苦苦集这么久的色卡,钱也花了,人情也欠了,结果最后一张是怎么凑也凑不齐!

他那老爹给小妾生的儿子买地买田、买丫头买书,就因为那小娘生的考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公!

他呢!

他买点纸!

就只是买了两张纸!

被他那该死的老爹又是查账又是理钱,还把他在银号的存票给封了!

全怪这狗娘养的账房!

他这卡越集越气愤,就特意在陈记掌家人回泾县过年的时候差人打听这长得还不错的“贺账房”是个什么来路,结果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更气愤了!

这诡计多端的小蹄子,果然是小娘养的!

且还不是陈家的种!

“你个小娼妇!”

孙顺气到口不择言,“你压根就没把色卡放全,骗得我们团团转!做生意的就是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

孙顺声音又粗又大,没一会儿陈记门口就围了好些周边做生意的看客。

有看官了,孙顺更有干劲。

孙顺转过身,双手抬起,煽动情绪,“陈记骗钱!陈记退钱!”

他身后几个读书人抽空逮着看客便将“陈记骗钱”的具体事迹,跟个祥林嫂似的叭叭叭叭。

锁儿有点着急,拦下这处,那处又翘起来,眼看孙顺声音越来越大,说得越来越难听,锁儿急得在门口跺脚,因对读书人天然的敬畏又不敢去捂孙顺的嘴,便一边跺脚一边哭。

“诸位!”

显金气沉丹田,双手叉腰立在门槛上声音一度压过孙顺,八段锦不是白练的,这些时日好好练下来,显金的声音中气十足。

“我陈记卖盲袋,一百二十文一袋,里面有夹贡、有玉版,有珊瑚笺,有桃花纸!大家都在泾县,都是干纸行的!你们评评理,这些是孬货不是!”

这些纸,倒都是好东西。

看客里有人在点头。

孙顺正欲开口骂娘,显金却一句话怼过去,“您是读书人,我问您一句,‘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听也。’此言出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