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厢,施伐柯直至走出了朱家大门,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手中那只鼓囊囊沉甸甸的荷包,从她收到朱家的那封请帖开始,这件事的始末,简直就是毫无逻辑可言。

若非手里这只存在感不弱的荷包,她几乎快以为这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了……

捏了捏手里荷包,施伐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朱家的亲事莫名其妙的吹了,但是这门亲事本来就是莫名其妙来的……就如陆池所言,不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即便成了也不算是好事。

罢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事到如今,施伐柯也只能这般自我安慰一番了。

最终,施伐柯还是忍不住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陆池的婚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学堂里,小胖子再次可耻地留堂了,同窗都已各自回家,只有他还一脸生无可恋地在抄写《孟子》……先生真的太狠了!不就是调侃了他一下嘛,这都第几次留堂了!

好在,终于要抄完了。

抄完最后一个字,小胖子搁下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看着面前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叠纸,简直字字血泪啊!

抱着不算薄的一叠纸,小胖子起身走到陆池面前,敲了敲书案。

“嗯?”陆池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本,看向小胖子。

“我抄完了。”小胖子昂着脖子,拿下巴点了点他放在书案上的那叠密密麻麻写了字的纸张,一脸的扬眉吐气。

“哦?”陆池垂眸翻了翻放在他面前的那叠纸,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小胖子的字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字是端正的小楷,苏轼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这个小胖子竟然做到了协调一致,整篇字可圈可点,就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算是十分不错。

陆池看了他一眼,“嗯……这字倒还算差强人意。

小胖子是个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家伙,闻言,得意地揉了揉鼻子,“我爷爷说字如其人,小爷我可是从会拿笔开始就被逼着练字帖呢。”

喂……被逼着练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陆池见他又开始“小爷长小爷短”,挑眉道:“不过,这才抄了一遍啊。”

“什么?一遍还不够?!”小胖子瞪圆了眼睛,急得涨红了白嫩嫩的小胖脸。

就这一遍已经让他接连几天留堂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一遍怎么够?”陆池微微一笑,伸出手比了个五,慢悠悠地道:“当初为师可是抄了五遍呢。”

这个无耻的先生果然还在记仇!

“那……那个不是已经银货两讫了么,能不能不提了啊!”小胖子满脸悲愤道。

他能怎么办?上街找个代笔的书生竟然找到了自己未来的先生头上,他也很绝望啊!

“唔好吧。”陆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小胖子一愣,随即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这个无耻的先生会这么好说话?正想着,便听他又开了口。

“不过……”

他就知道!小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为师记得当时说,这罚抄的意义,便是让你能够背诵全文。”陆池看着猛翻白眼的小胖子,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那么现在,你是已经会背诵了么?”

“当然会了,小爷我又不是那些庸才,一遍足以!”小胖子扬着脖子叫嚣,脸红脖子粗的。

陆池微微扬眉,“‘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出自哪里?”

“公孙丑。”小胖子飞快地回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陆池又问。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陆池眼中终于有了些诧异之色,又问:“何谓知言?”

“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小胖子完全不用思索一般,顺口就答,且中间毫无停顿,十分顺畅。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陆池看着小胖子,又问,“出自哪里?”

“离娄。”

陆池若有所思地看着小胖子,久久不言。

“怎么样?过关了没?”小胖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

许久,陆池才点头,“算你过关。”

小胖子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跑了,那速度仿佛后头有狗在撵他似的,就怕先生突然就反悔了。

陆池看着小胖子欢脱的背影,半晌,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原来……这个糟心的小胖子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啊。

能够一遍就记住《孟子》全篇,这记忆力着实令人惊叹,只是……不知他家中长辈可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