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魔
宁悦回到小区,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带着胡子渊去玩取款机的名头,去了位于北门商业区的一家银行。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宁悦手里已经空空如也。胡子渊很高兴能在取款机旁边玩一会儿,因此也让宁悦的手里多了几张钞票。
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像条不安分的小鱼,不停地蹦来蹦去。几次滑脱出来,又被宁悦快速抓回去。一辆辆汽车从车位里驶出驶入,胡子渊大声念着车牌,清脆的童音一声声甩入蓝天。宁悦笑着把他安置在推车里,又推进了面包店。一路走一路玩,不时听到有人感叹:“啊!还是全职妈妈好!能天天陪着孩子。孩子幸福,大人也放心!”
胡子渊时不时抬头盯着挂在车边的面包袋子,商量着想先来一块。宁悦慢条斯理地与他讲条件,最后谈妥下午三点再吃,可以多加一杯可以快快长高的牛奶!胡子渊欢呼着,自己解开了安全带跳下车,在阳光笼罩的人行道上来回奔跑。宁悦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意识到,孩子又长大了。那个还需要小推车的娃娃,已经被时间收回去了。
莫名的伤感和喜悦同时降临,宁悦感受到一丝丝生命的活力在体内复苏。每次都是这样,随着一本本调查档案被锁进银行的保险箱,她的希望和温暖也一次次扑灭,只有孩子,才能带着她艰难地爬出来。是的,无论走到哪一步,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离婚吗?不知道啊!宁悦觉得自己一直在走钢丝,左边是维持这个家的完整,右边随时为离婚做准备,“准备”六年了!
第一次发现胡成出轨,那时胡成断然否认。宁悦选择相信,但是看到胡成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家”对“爱情”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时她不知道怎么办。孩子那么小,自己也没有收入来源,房子是公婆给买的。家里的财务仔细算下来,大概只有负债。夜深人静,即使很快习惯了胡成的夜不归宿,宁悦依旧在焦虑里彻夜难眠。早已消失的抑郁症隐隐有复发的趋势。
在一次莫名其妙地呵斥胡子渊,然后自己放声痛哭之后,面对婆婆和胡成逼她吃下的抗抑郁药,宁悦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
她翻箱倒柜,终于从地下室的小箱子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通讯录。卓浩的名字,已经被水浸模糊了。
那个号码,现在还在用吗?
拨号,等待,通了却没人接。
宁悦失望地放下电话,心却习惯性地揪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像那时候那么危险了吧?
第二天,电话响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宁悦呆呆地看着,居然忘了接!直到第二遍响起来,她才手忙脚乱地摁下接听。
卓浩做的是私家侦探,宁悦请他帮忙查一下胡成。在查出轨对象和财产之间,宁悦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财产现状。胡成没给宁悦任何情感的皈依。他们之间甚至连金钱上的信任都没有。胡成给家里的现金,全都在胡成妈的手里。如果宁悦要用现金,需要找婆婆要。宁悦从来不要,婆婆偶尔想起给,宁悦也是客气地推辞掉。
在卓浩的帮助下,宁悦知道家里房子的贷款已经被胡成还清了,从公婆的对话里,大约猜到家里账户有些余钱。如果离婚,她应该不至于一无所有吧?她带着胡子渊离开,能给孩子一个怎样的保障呢?她依然在犹豫。每个漆黑深夜里下定的决心,在第二天早上,看到孩子和爸爸或者视频或者拥抱的笑脸时,就变得犹豫了。她觉得,四年前离不离婚取决于她是否还爱胡成,而四年后是否离婚,则取决于孩子是否离得开爸爸。她不想胡子渊加入单亲家庭的大军。而且,胡成除了对她不忠,对这个家却是负责的。所以,即使证据确凿,也只是留着备用,还要防着被胡成发现。
回到家,婆婆正在厨房里做饭,公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胡子渊欢呼着扑向爷爷,混合着空气中浓郁的红烧带鱼的味道,搅动着宁悦的心脏。
她的父母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婆婆并不好相处,但有了孩子以后,一路磨合下来,并未闹到鸡飞狗跳,反而形成一种默契。最重要的是胡子渊很喜欢爷爷。严厉的老人在看到孙子的时候,硬如钢针的胡子都能变成软软的柳丝。如果离婚,她将失去这一切。她不害怕失去胡成,但她害怕胡子渊失去他所爱的人。
婆婆照例抱怨宁悦给孩子买了零食,宁悦低头把面包收进冰箱,懒得解释。她想如果离了婚这样的抱怨就不用听了,但随即端上桌的饭菜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如果离了,不会有人免费给她做饭,减轻她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