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易帅

“先皇治世时北汗、南疆对我大宁虎视眈眈,朕与皇兄皆是嫡子,虽说皇兄的嫡长身份占了大义的名头,但先皇曾向我们两兄弟许过诺,谁能御强敌于国门之外,谁便是大宁的太子,先皇说下这番话时,朕不过才十八岁。皇兄好文,我们一母同胞,他对朕并无争斗之心,自是早早的就歇了心思,请封亲王搬出了皇城。而朕……在边关呆了十年,一直跟在洛老将军身边驻守云州,大小也经历了上百战,全身负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皇家往事叶韩无从得知,他站在灵牌前,只是听着宣和帝低沉的话语默默不语。

如果父王并无争斗之心,那又如何能让先帝舍了战功卓越的封禄,而将崇尚文治的父王册封为太子?

“边关大定后朕回京述职,正好赶上你出世,因你是皇兄的第一个嫡子,他自是喜爱非常。除了邀朕过府一叙别情外,便是让朕为你取字,朕在军中呆了那么些年,早已是半个粗人了,一时之间哪能想出什么好名堂来,所以答应皇兄在你的满月礼上为你取字。只不过,在朕翻遍史册典籍为你取字的同时,先皇却突然入了谨王府……”

大宁习俗,男子之字大多是在及冠礼上由长辈所赠,而他才出生一月时这等大事便被父王委于封禄,足见二人感情深厚。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叶韩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宣和帝,上前一步问道,据他所知,当年的那场叛乱就是在他满月礼后不久发生的。

“什么事?你的满月礼当真是热闹,那一日,你父王成了我大宁的太子,而你……成了先皇指定的皇太孙,并言明将来你父王故后接任大宁皇位的只能是你。而朕——则拿着折腾了一个月为你取的字在你的满月席上成为了整个大宁皇室的笑柄!”

“若是他想当皇帝,当初说与朕听便是,他是嫡长子,又是朕的亲兄长,朕又有何不能相让?那场约定虽说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可朕却为此奋斗了半生,他们如此对我,可是不公?”

喋血戎马数十年,到最后却只换来父兄背叛欺骗的下场,像是记起了曾经的屈辱,宣和帝的声音慢慢变得自嘲起来,他转回头静静的看着明显有些错愕的青年,眼底的怒意和愤懑和二十年前指责胞兄时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候,他那个温和、厚道的兄长却只是歉意的看着他,并不曾说出一句解释。几十年来,封禄一直在想,就算是当初他肯解释一切,自己又是否能真正放下对皇位权势的渴求,去应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叶韩有些愣神,就算是他这个从不知晓老一辈约定的人听来都有些残忍,更何况是切身体会之人。他一直以为宣和帝弑兄夺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不想当中竟有如此一段曲折……他记起自幼时便戴在身上的长命锁里刻着的字,心底微微一沉,难道……那是封禄送的?

长安……若非至亲血脉,又有谁敢为皇太孙取下这么个俗气的字,他说他戎马半生,成了半个粗人,倒真是不假。

只是,长安……他当初亲手系上的祝愿,也全被他一手打破!想到父王母妃的横死,叶韩将心底陡然升起的酸涩强压下去,直直的望向宣和帝道:“就算如此,你既已夺了皇位,何不放过父王和太子府里的一干人,如此大动杀戮,就不怕报应吗?”

“真是可笑,叶韩,皇位争夺本就不死不休,若是朕放过了他,大宁朝堂何以安定,朕如何安坐皇位二十年?”

宣和帝说的光明磊落,倒让叶韩一时无话可说,皇家争斗,的确……本就如此。

“洛老将军既是你的恩师,当初你为何会对洛家打压到那个地步?”叶韩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洛家若非出了一个洛宁渊,恐怕早就败落了。

宣和帝眼一眨,露出几分年少人的气愤来:“朕跟在那老头子身边数十年,夺位时他竟然还是帮了你父王,朕给他的子孙一些苦头吃……又有何不可?”

洛家一向忠于皇室,当初的选择也只是谨遵家风罢了,宣和帝就是知道如此,才只是在夺位后对洛氏一门进行打压,而并非灭族。

“你就不想知道当初救你的究竟是谁?”宣和帝看叶韩半点不提当年的事,沉下声问道。

“不想,既然那人一直未出现,我又何必叨扰?”况且若真如封禄所言,那人救他绝不仅仅因为他是太子遗孤,一定是为了先帝因他将皇位传给父王的原因。

会这么做的,而且能做到的……当今大宁,只有百里家。

百里正,这小子倒是知道不把你牵扯进来,想来是个知恩的。宣和帝明白叶韩心中所想,也不再多言。

“这几年来我入宫的次数也不少,为什么当初陛下没有发现我的身份,现在却知道?”如果封禄一早发现他的身份,是绝不会让他活下来的。而百里家既然瞒了二十年,断没有现在却被发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