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新欢/你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4)

“嗯,我去看看她。”邵朗逸说着,小心拂起珠帘,轻手轻脚踱进了内室。房里锦帐低垂,一丝风声不闻,静到极处,连他自己的呼吸也似是屏住了。

青莲色的帐子上开满了银线织就的宝相花,映着帘外的夜灯暗暖,闪出星星点点的明昧流光。邵朗逸在床边略站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揭那帐幔,然而,他的指尖刚触上去,却又缓缓放了下来,正转身要走,却听见帐子里传出一个懒懒的声音:“宝纤,是你吗?”

邵朗逸在帐外轻轻笑道:“是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里头一时却没了声音,只伸出一只蔻丹首饰皆无的柔荑掀起了床帐:“你怎么来了?”

“今天头一场雪,我忽然想过来逛逛,就顺便来看看你。吵醒你了?”

邵朗逸一边说一边把床头的半边帐子勾了起来,只见顾婉凝侧倚在条枕上,原先尖俏的下颌总算圆润了些,两颊亦暖红生晕,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醒了,觉得外面好像有人。”

“不舒服吗?”

她笑微微地摇头:“小家伙这几天总是喜欢这个时候折腾,大概是他待得不舒服。”

“现在是到折腾的时候了。”邵朗逸笑道,“它不是不舒服,是撒娇要你哄他呢!小孩子都是要妈妈哄着才肯睡的。”

婉凝听罢,便在自己腹上轻轻拍了拍:“你好老实一点了,现在我是拿你没办法,等以后你出来了,妈妈可是会揍你的。”

邵朗逸闻言,不由失笑:“哪有你这么哄孩子的?”

婉凝垂着眼睛笑道:“我是实话实说。如今人人都尽着好听的哄他,我要是再不说几句真话,有他将来吃亏的时候。”

邵朗逸听着,一脸肃然地点头附和,眼中却尽是笑意:“有你这样的妈妈,这孩子将来是不会吃亏了。”停了停,又道,“过些日子我要去趟龙黔,旧历年之前就回来。剑声留下,回头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他。”

寻常夫妻话到此处,就该是诉一点缠绵愁绪,嘱一句别后加餐,嗔一语慎勿多情;可是于他们而言,却似是诸般不宜,顾婉凝忽然淡淡一笑,打破了片刻的静默:“你这会儿要是不急着走,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

“好啊,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书上说冬至开始‘数九’,写上九个九画的空心双钩字,每天描一笔,等描完了,就到春天了。过几天就是冬至了。”

邵朗逸含笑听了,点头道:“你睡吧,我写好了就搁在外头。”

对面青檐上的薄雪颗粒晶莹,在月光下泛着清幽的蓝光,寻常一句“九九消寒图”,他勾得极慢,灯光下,嫣红朱砂描在暖白泛金的纸面上,妩媚静好。

她有这样的闲情,他终于觉得放心,一笔一笔勾完,又端详了一遍,搁了笔走出来,他却下意识地站住了,一泊月光铺在堂前,明澈如水,叫人不忍心踩上去,隔着珠帘锦帐,他仿佛仍能看见她清艳的睡颜,银汉清浅,相去几许?

她离他这样近,这样近……

翌日晨起,外头的书案上端然放着一页“写九”用的洒金笺,九宫格里勾出一句:“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江宁南北的近卫部队都是虞家的嫡系,邵氏的精锐则在龙黔,龙黔虽是边地,但山水温润,物阜民丰,且自古以来各族杂处,风情旖旎。邵朗逸此次突然要赶去龙黔,却是因为当地驻军发回密电,称在洪沙的扶桑人频频结交龙黔仡、羌部族首领,显是有所图谋。这些部族世代栖身于龙黔的高山深峡,归附中原时,堪为华夏屏障,而一旦离心背盟,内陆之地不免有门户洞开之险。当年邵朗逸初归国时,在龙黔曾用奎宁医治过一个部族头人的独生子,这次的消息便是那头人着人送出来的。

邵朗逸一走,邵公馆里便安静了许多,康雅婕和卢蔼茵各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两人几乎不打照面。冬至当日,也只有康雅婕带了蓁蓁到淳溪陪虞夫人过节。小孩子都爱甜食,蓁蓁让人喂着一连吃了三粒挂粉汤圆,虞夫人怕她积食,便吩咐人带小丫头出去玩儿。

虞夫人见康雅婕心意懒懒地不大有兴致说话,便自己开口问道:“婉凝的孩子快七个月了吧?”

这原是康雅婕最不愿提及的一件事,但长辈过问,她又是正室夫人,也只好耐着性子答话:“是,说是明年开春就到产期了,泠湖的下人照顾得小心着呢!”

“下人的小心是下人的。”虞夫人含笑望着她,“朗逸不在,你也要多留心照料她一些,不闻不问,可不像个当家的夫人。”

康雅婕似叹似笑:“人家的事,未必想让我过问。”说着,忽然抬眼凝视虞夫人,“姨母,您一向都厌弃她的,之前陈妈的事也是您的意思吧?怎么这时候又在意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