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云何言少年

裴东妮的脸色涨得通红。她动了动嘴唇，但看着全班望向她的目光，把口水咽了下去：“吴老师，没有证据，我不敢说。”

一个一个问下来，最后敲裴东妮的桌子：“好好，他们都不肯说，班长，你来说，谁偷的！”

吴春华这次真的气极了：“好好好！你们班真是好！从班委到学生都是好样的！我去把你们周围叫来看看，他带的都是什么好学生！”

杨鹏摇头：“我不知道。”

教室门被摔了，吴春华走了，但教室里还是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吴春华走到最后一排劳动委员杨鹏面前，抬起脸问黑大个：“你说，刚才他们在说谁偷的？”

钱佳玥心里天人交战。她从来没有站在被审问的位置过，耳朵听到周围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张地都想吐了。

许优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周围跟着气势汹汹的吴春华走进了教室。吴春华有了底气一样地喊：“周老师，你看看你们班！”

她走到学习委员许优跟前：“你说，谁偷的？”

周围看不出温度的目光在所有站着的班干部脸上划过，看着一张张脸在自己面前低下去，不忘记喝一口胖大海：“钱佳玥，午饭费少掉啦？”

教导主任的步子里现在有愤怒。这种愤怒不光来自于有人偷钱，还来自于自己不被放在眼里。

钱佳玥委屈起来，哽咽着点头：“少掉500块。”

吴春华“哼”了一声，看着这对同桌冷笑：“好好。”然后重重把讲台一拍，“你们班的班干部，全部给我站起来！”

“有没有人现在自己站出来，跟我说，是他不小心拿了啊？”周围问全班。

“我不知道，”钱佳玥小声说。

没有人回答。死一般的寂静。刘剑锋把头埋得更低了。

钱佳玥咽了口口水，眼光偷偷往刘剑锋那里瞟了一眼。只见刘剑锋垂着头，身体随着吴春华的声音震了一震。

“搜！搜书包！”吴春华说，“我不相信这点钱还能藏到哪里去！不肯说，每个人书包都翻给我看！”

“说呀！”吴春华又逼了一下。

周围看一眼吴春华，笑嘻嘻说：“吴老师，你火气不要那么大！这样，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我下午数学课跟你对调，你下午再来上课。这节我当班会课，我来教育他们，你看好不好？”随后像哄小孩一样：“吴老师，你的教导主任权威要放到最后关头，用在刀刃上的。我要是搞不定他们，再送到你这里，这样才合规矩，好不好啊？”

是不是刘剑锋？钱佳玥其实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是的。刚开学时刘剑锋是她同桌，她知道他是贫困生，还申请过“自强奖学金”。但自从被卡门教育要懂得看人鞋子的牌子后，没事就低着头的钱佳玥忽然发现，刘剑锋这两星期开始穿耐克了。再加上他被陈末追问时候的表情，钱佳玥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了。但此时，从小接受系统党政工作教育的乖乖女，心里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不应该讲出来。

吴春华想找台阶下也很久了。现在挣足了面子，却还是要给周围一记难堪：“周老师，你带的好班，教的好学生！”

钱佳玥打了一个哆嗦。她有些怕吴春华，确切地说，钱佳玥对所有老师和权威都有点害怕。“尊师重道”四个字，是陈老太从小刻在她脑子里的。

周围看到吴春华走了，脸就渐渐板了起来。把教室门关紧，拖了凳子坐在讲台前，一只手不停地转着水壶盖。

吴春华冰冷的目光射向钱佳玥：“钱佳玥，钱是你丢的，你说！”

随后，一拍大腿站起来，在黑板上用粉笔龙飞凤舞写几个大字——“亲亲得相首匿”。

陈末倔起来：“我不知道！”

叫了一声：“语文课代表，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说呀！”吴春华眼睛在陈末前面呆过的那区扫射，试图找到嫌疑人，“我刚才在教室外面就听到你在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肯定是谁呀？”

语文课代表是卡门，站起来一脸茫然：“亲亲得首……周老师，上课没学过。”

陈末此时，满怀情绪却被浇灭了，忽然对吴春华产生了强烈的逆反。找丢失的午餐费，本来是帮钱佳玥出头，是行侠仗义，但现在被吴春华一逼问，好像变成了出卖同学，卖友求荣。她低下头，不看吴春华。

周围点了一下头，做个手势，让所有人坐下。

“偷午餐费？”吴春华震怒，“岂有此理！我们二中怎么会有这种学生！陈末，你说，是谁偷的？”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是被教育要大公无私，要相互检举，要相互揭发，”周围眯起眼睛，“我老爸那个时候被批斗，我妹妹是小将，跳得最起劲。我老爸后来临死前说，没想到，是小兰揭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