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8页)
顾清俞回到家,接到Sindy的短信:“怎么突然就走了?”她随意编了个理由。那头也没多问。她翻看Sindy的朋友圈,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留意细节,也瞧不出什么。怔了半晌,又去看施源的微信,上一条还是办离婚证的次日,问她:“我来拿些东西好吗?”她道“随便”。那天赶上一场大雨,他没带伞,东西放在一个没盖的纸箱里,双手托着,竟像是辞职出门的架势。她拿了把伞给他,见他没手,便送他到小区门口,上了车才算。“谢谢。”他瞥见她身上一片湿,示意让她快些回去。她微笑说“不急”,等车子启动,转弯了才离开。那瞬竟是有些感谢这雨,多陪他几分钟不提,还添了友善,更坐实“好来好散”那句。她顾清俞便是离婚,也不好在前夫面前失了气度。女人家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赌气话,她自始至终没有半句。清爽漂亮。这话她对父亲提过,是宽他老人家的心,也显得她并不把这男人放在心上,好留些颜面。顾士宏没说什么,“本来就是假结婚,我只当没这件事。反正也没办过喜酒,没有人情开销。”她接口:“就是,爸爸现在豁达得一塌糊涂。”
次日午饭后,去机场接李安妮。临上机前才打的电话:有个长辈没了,回宁波老家办葬礼。顾清俞问她哪班飞机。她说不必来接,“订好车了,一下机就过去。”顾清俞骂她一通,执意让她“退了,我送你”。那头没再坚持,“——好吧。”
李安妮给她带了一罐鹅肝酱,“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顾清俞瞥过她简单的行李,“没给你家里人带点礼物?难得回来一趟。”李安妮道:“参加葬礼又不是过年,我人到就很给面子了。”见顾清俞摇头,加上一句:“真要给,现金最实惠,不够就支付宝转账。”
路上很顺畅。李安妮不说话,闭眼倒时差。顾清俞把收音机关了,又替她将椅背调低。这般沉默,不是她素日的风格。便猜她是有心事。几年没回去,连爹妈都生疏了,更别提那些亲戚。心里难免没底。与丁启东离婚那阵,她爹妈劝过她,说谁家过日子都有个磕磕绊绊,好坏也是相对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便够了。她没把丁启东出轨的事说出来,自觉丢人。她爹妈听她说得语焉不详,再三追问都拿不出一句实心话。也是真动了气,“非要离婚,那就离吧,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你。”李安妮父母都是老实人,一辈子谨小慎微。女儿单是离婚倒也罢了,偏偏不到两年又再婚,对方竟还是外国人,年龄大了近两轮。赌气不去参加喜宴。李安妮也由得他们,“这是我自己的日子。”
休息站停下,加油。李安妮扒着车窗,看仪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顾清俞递过来一瓶水,“饿不饿?车上有饼干。”她摇头,“飞机餐吃得我想吐。”顾清俞开玩笑:“别是怀孕了。”她翻个白眼,“他明年六十。”顾清俞停了停,“——那也不一定。”
“这世上感情一帆风顺的,只怕也没几个。”车程进入下半段,李安妮恢复了些精神,从顾清俞离婚说起,又讲到自己,“还是你爸开明,我爸妈到现在都不大睬我。连去年我爸脑溢血住院,我也是从朋友那里才知道。”顾清俞叹道:“老人倔起来,比年轻人还要命。”又问“他怎么样”。李安妮知道这个“他”是谁,沉吟着,“——不清楚,应该挺好吧。”相比平常,她似是有些避忌讲到丁启东。顾清俞能察觉。便说自己的事。
“上周老板找我谈了,去新加坡分公司的事。”
“你怎么说?”
“再考虑考虑。”
“一个人考虑?”
“不然呢,拿个喇叭小区里问一圈?——老天爷帮我把时间掐得挺准,要是再早一个月,那就不同。”
“蛮好。房子买了,婚也闪过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重新开启现代女性刀枪不入模式。”
“那不叫‘闪婚’,我和他都认识几十年了。”顾清俞纠正。
“不叫‘闪婚’,叫‘热婚’(沪语,指昏头)。”李安妮一脸促狭。
宁波打个来回,大半天便没了。也好,周日通常无聊,也难得摊上一桩正事。顺便磨一下新车的钢。下午李安妮说她“车换得勤,人倒是不变,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她自嘲“车是死的,人是活的,千金难买心头好”。这话说得没名堂。模棱两可的意思。李安妮竟没接茬。她怕李安妮提施源,又盼她提,被她揶揄也好过独自闷在肚子里。除了她,也没旁人可以倾诉。便送上门说些细节:“两个人睡惯了,一个人晚上竟有些怕——”李安妮果然笑她:“买个充气娃娃放在边上——”她斜眼过来,“亏你想得出。”李安妮话说得实惠:“你是因为一个人睡觉害怕才结婚的吗?所以呀,少发嗲,也别后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两个人也有两个人的好。既然离婚了,就多想想一个人的好处。再说了,你要是真怕,这问题不用结婚也能解决——”顾清俞听到这里,顺势说了Sindy和施源的事。李安妮先是睁大眼睛,又迅速恢复司空见惯的神情,“所以呀,你也快点赶上。那个暴发户不是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