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回到家洗了个澡,李言喻刚出了一会儿神,看见李云又发来了许多消息。甫一回过神,周意就过来敲门,喊她出去吃饭。
到这时候,她才察觉到饿了,喝了一下午茶,腹中空空。
开门出去,周意正在摆碗筷,听到声音也没抬头看她一眼。
餐桌上摆了一盘番茄炖牛腩、一碗镜面蒸蛋、一盘白灼菜心,两碗米饭。
“你今天没出门吗?”她问。
“加班。”
语气冷淡,浓眉凛冽,没有看她,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感。
不高兴了。
李言喻环视四周,看见玄关的门厅柜上放着一对拳套,标签都没拆。
“你买拳套了?”
周意发出沉沉一声“嗯”,没有多说的意愿。
李言喻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小心翼翼觑了他的神色,轻声问:“怎么了吗?”
“先吃饭。”
周意坐下来,用调羹给她盛了小半碗牛腩,放到她面前。
一餐饭吃得战战兢兢,气氛冷凝,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吃完饭,李言喻收了锅碗瓢盆堆进了洗碗机,周意坐在沙发上,闷头盯着一杯冰饮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边倒水,一边瞄他。
“过来。”
周意先声夺人,冷光斜乜,侧首盯着她,是一个审视的姿态,问,“下午去哪了?”
李言喻身形一滞,向他走了两步,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斟酌着,低声说:“去见了律师。”
“见律师做什么?”
“咨询一点儿事情。”
周意不说话了,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等着她的下文。
李言喻没再走近,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起他父母那次微妙的沉默和迁就,她忍不住蜷紧了手指。
其实她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和他说这些事情。
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等这件事完全处理好了,她再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她要努力摆脱这现实沉重的引力,奋不顾身地走出去,只有得到了光明,才有闲情逸致回顾这些黑暗。
只有得到真正的平和与幸福,她才能面对命运的践踏和折辱,才可以在心上人面前展露自己痊愈的伤口。
她确实没打算跟他说这件事,因为真正的苦难无法分享。
为心爱的人放弃更好的工作,为心爱的人做出更多妥协,为心爱的人承担不必要的风险……这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爱情应该是并肩在人生的高处见,两个人都因为这段关系变得更好,而不是一方拖着另一方向下沉沦。
何况她也害怕。
害怕爱情的幻觉消了,他在三年或者五年之后开始怀疑、后悔,怀疑当初的选择值得吗?
后悔人生太过轻率、意气用事,因为屁大点爱情放弃了更好的人生。
她因为复杂的家庭和贫瘠的人生,不敢袒露自己。虽然他是她唯一可以远离现实,忘记现实的存在,可他们终究拥有不同的起点,不同的未来。
她要非常努力,毫不懈怠,才能得到普通人生。而她想要的东西,他早就拥有了。
她担心他们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对抗现实的引力,她害怕在初期过度消耗他的爱意,害怕这种消耗会变成压垮他们感情的巨石。
她也想成为有用的人,想轻轻松松地给予,而不是成为负担和麻烦。
李言喻回过神,语气艰涩,“就是一些家里的事。”
周意的怨怼都在这一刻抵达了顶峰。
她又在回避。
那种轻描淡写的回避,明明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却总要显得很能应付,令他满腔提心吊胆全部化成了焦躁。
周意绷着下颚,一字一顿,“我是不是没有资格参与你的人生?我就这么信不过?”
“这些事情你要留着跟谁说,嗯?”
“就有人比我更靠得住是吗?”
闻海和崔缘知道,罗勇知道,就他不知道。
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过往,那也都是过去了,他可以做到不去介意,但现在恋爱也谈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被蒙在鼓里。
“不是。”
他的怒火把她揉成了齑粉,在他指缝中沙一样泄下来。
“你好凶,”李言喻抬眼望向他,脊背僵直,“你能不能别这么凶,我今天很累了。”
周意静静看着她,倏而偏头看向阳台。光线昏暗,阳台上两盆姜花在无声舞动。
“你做对什么了?”
他一边回嘴,一边走过去,指腹在她脸蛋上剐蹭掉两滴晶莹眼泪。
李言喻垂着眼,脖子像被什么细丝线密匝匝地卡住,轻声说:“你现在就很凶。”
周意抬眼看她,语气艰涩,“很多时候,我都想替你做很多事,可是恋爱不是一个人接替另一个人的人生,我想对你好,这其中也包括尊重你的决定。你愿意告诉我的,我很乐意知道。但这种事情,你何必一直瞒我,我总会知道,从你这里知道和别人来告诉我,可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