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陆凛不深想,只当是因为学生们太闹腾纪律差。

他讲完课,学生们躲在课本后头偷着瞄他,下课了都只敢偷偷地吃零食。

陆凛闻着辣条的味儿了,也没抬头眼神警告,作业布置完就回了办公室,听着老师们的闲聊继续写教案。

做老师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早上刚进办公室,一眨眼就晚自习结束,学生们玩着手机边聊边走,银色的光亮散落在楼梯上下,像纷飞的鸟。

回家的时候,时间又过得很慢。

陆凛住在四环,开车回去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夜里一个人开车自高架上往回走,就像在穿越一片灯海映着的无人森林。

世界开阔明亮,只有心里孤寂。

遇到裴老师以后,陆凛下班时渐渐开始想一些事情,不再望着红灯发呆。

一开始只是记着,班上来了一位新老师,要多关照一些。

后来会回想他朋友圈里拍的那些照片。

卷着尾巴舔水龙头的流浪猫,学校北边天际有一大片灿烂至极的火烧云。

等一顿饭吃完,他知道了裴老师也喜欢话剧和音乐剧,心里放松了一些。

好像这片森林里,远处也是有同路人的。

连着一个月养成了习惯,忽然又断了。

裴老师最近日子很充实,不发朋友圈。

这个刚认识的朋友离他有些远,影子都有些瞧不见。

陆凛握着方向盘望着红灯,灯变绿了还在发呆。

后面的车等了一会,不耐烦的按了几声喇叭。

他回过神,继续往前开。

住处不大,一居室五十平。

屋子里昏暗一片,隐约能听见楼上租户电视剧的对白。

门口放着的咖啡杯一直放到现在,暗褐色浸的深了些,像是一圈伤口。

陆凛按下开关,灯没亮。

他在黑暗中有些茫然的想了一会。

哦,上个星期忙着跟课题,电费没交。

男人在月光下放了包,放任自己陷在了沙发里。

手边就是一个相框,里面框着一家三口。

青年的那一部分被撕掉过,后来用透明胶粘了回去,和父母身边隔着一条裂纹,一直没有拼好。

他借着冷光看了眼相框,半晌没动。

除了工作之外,其他的不值一提,也不该碰。

电话突然响了。

“陆哥,我小黄啊,”电话里小年轻笨手笨脚的哄着孩子,远处妻子在和婆婆说笑:“你最近还好伐?”

“还好。”

“陆哥明天要大降温了啊,你注意着点,别感冒,”小黄抱着娃手里还捏了个花铃铛,哭笑不得道:“这种话都该你女朋友关怀来着,我是瞧见你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怕咱一班顶梁柱累跪了。”

电话那头的烟火气很足,热闹的让陆凛几乎能看到画面。

小孩呀呀了两声,奶声奶气的还不会说话。

“谢谢。”陆凛不太会回应这种热情,想了想重复了一遍:“谢谢。”

“你看我当了奶爸以后,天天急着回家买菜做饭,也没时间拉你出去喝酒。”小黄拿肩膀顶着电话,双手抱着娃晃来晃去:“没碰着合适的人,不谈恋爱也没啥,就多多交朋友呗,别成天自己闷着。”

“就这,我媳妇催我洗尿布去,先挂啦。”

微信电话一断,画面自动跳回聊天框。

陆凛看着裴灼的头像,没来由的想找他聊聊天。

聊什么呢?

班里的插班生,陈主任那边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自己喜欢的那部话剧?

他坐在黑暗里,对自己说:“别打。”

不会交朋友,不交了吧。

别打扰人家。

转眼就是星期五。

裴灼开着车带霍鹿一块去了粤菜馆,顺手带了两瓶好酒。

裴爸爸今年五十三,看着像六十七,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也深,都是被岁月给磨糙的。

他身居高层,就算是过生日也免不了谈生意。

酒桌上坐了十几个人,要么也是公司高层,要么是核心合作伙伴,都借着这由头来互通有无,顺带联络下感情。

大伙儿一见着这两兄妹,一块站起来打招呼,小裴小霍喊得亲切,跟过年见着亲侄子似的。

裴宏川站在前头迎他们过来,指了指右门旁梳着油头的青年,冲着裴灼眨了下眼:“这是奇莘药业的小顾总,叫顾牧,今年二十八,你们两认识一下?”

顾牧一见到裴灼,声音都扬高了一些,伸手跟他套近乎:“先前伯父就提过您几次,果然气态不凡。”

霍鹿一个箭步就替亲哥挡了身体接触,握着顾牧的手摇了两下;“顾总好,谢谢您来给我爸过生日。”

顾牧还望着裴灼,点了点头:“应该的。”

霍鹿望着桌上的菜,又想早点过去落座动筷子,又怕她哥被这人惦记,脚尖动了两下,憋了一句道:“顾哥要不坐我旁边,我跟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