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谢印雪和柳不花回到了明月崖。
妖精客栈副本三日便结束,出人意料的快,而柳不花的第九关副本通关,下个月谢印雪再进锁长生,他就无法再跟着进去了。
翌日,明月崖下雪了。
这是今年第二场雪,柳不花和沈秋戟都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多久,又会不会下到明年去。
那天早上醒来,柳不花一推开窗,入目便见明月崖院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枝杈上积满了雪,打眼望去,与梨花开了也无甚两样,视线下移,他又瞧见树下有个身影在动。
那身影穿一身素白的衣衫,发梢间挂着点点雪粒子,双足深陷雪中,只有瘦骨伶仃的脚踝露在外面,颜色几乎与雪一样白。簌簌的轻雪落下,坠到他肩头后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重量,沉甸甸像是能把这道身影如花枝般折断。
柳不花浑身的血液霎时如被冻住一般,僵硬了好几秒才能动,一把抄起自己的外套就朝那道身影跑去:“干爹!您怎么外套和鞋子都不穿啊?!”
青年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没事,不冷。”
柳不花生气了,给人盖好衣服后沉声说:“您会生病的!”
青年还是笑着说:“不会的。”
柳不花说不过他,又不能骂人,便在心里决定今天中午要去炖小干妈留下的药膳,炖十倍分量让谢印雪喝,亲自盯着他喝,不给谢印雪有机会像以前一样偷偷把药膳倒了!
这样一想,柳不花方才觉得梗在喉头的气能顺下去了,询问谢印雪:“您一大清早在做什么呢?”
青年重新垂首低头,专注于指尖下的事物:“下雪了,出来玩玩雪。”
柳不花不是第一回看雪了,却是头一次见谢印雪玩雪。
谢印雪在拜陈玉清为师入明月崖前叫沈秋霖,后来改名“谢印雪”,是因陈玉清要他时时刻刻铭记断欲忘情,莫要留痕,所以那些雪从来就落不到谢印雪身上。
——除非他动心。
这个动心,不仅限于“爱”,“恨”也可以,“悲”也可以,“怒”也可以,只要是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
谢印雪如今在为谁动心,答案不言而喻。
他瞅着谢印雪动作,发现青年好像是在堆雪人,但堆出的东西柳不花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就问:“干爹,你在堆什么东西?”
“堆小狗。”谢印雪告诉他,说完把狗耳朵捏上,紧跟着又捏出狗嘴,笑盈盈地说,“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柳不花秒懂:“堆的不是东西,是小干妈。”
谢印雪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别让他知道。”
“我的嘴您还不放心吗?”柳不花拍着胸脯给谢印雪保证,说完指着屋檐底下的小孩道,“但是阿戟那张嘴不省心,您得想办法封他的口。”
谢印雪心道:你们俩的嘴都不能让我省心。
在心里默默说完,谢印雪转过身,果然瞅见沈秋戟脸色铁青,抱着条绒毯站在屋檐下看他们。
谢印雪三下五除二把小雪狗堆好,让它留在梨花树下,然后起身走向房屋,拿走沈秋戟怀里的绒毯裹住身体:“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我的脸色再难看能有你的难看?”
沈秋戟嘴毒,托他那对好赌还会家暴的爸妈的福,关心的话说出口后总要变个味,一年前谢印雪把人接到明月崖时还想:他好好教,哪怕学习烂,哪怕没天赋,教久了也总会变好的。
结果他的时间太少了,少到来不及把沈秋戟教好,所以谢印雪对自己这个小徒弟总存有几分愧疚。
谢印雪苦口婆心,教育小孩:“阿戟,你说话如果一直这样难听,以后会找不到对象的。”
沈秋戟面无表情:“我太穷了,以后也找不到对象的。”
谢印雪想了想,不由叹息:“唉……也是,兴许连饭都吃不起,还找什么对象?”
沈秋戟:“……”
师徒俩齐齐沉默,为沉痛的命运沉默。
片刻后,沈秋戟又开口了,别别捏捏地关心他师父:“……你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柳不花和沈秋戟都是这样,他们看到谢印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赤足走在雪地里,第一反应肯定是他会被冻病,可是谢印雪现在回到屋子里了,他们再仔细一瞧,就发现谢印雪似乎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说得更准确些,是他的身体对寒冷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沈秋戟皱着眉上前握住谢印雪的手,然后就被青年指尖那和冰块一致的凉意给冻了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牵一具尸体。
他知道谢印雪体弱,一年四季体温都很低,冬季尤甚。
但以前谢印雪体温再低,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冷得如同一个死人,仿佛刚刚在梨花树下时,那些绵软的雪没有落在他肩头,而是浸入了他的骨髓,凝结了一切热意,所以即使沈秋戟搜遍他全身,也无法再寻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