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她爹跟婶子一起住,炕上隔了个柜子作为隔档,足不出户的张安安就住在旁边,方便半夜不舒服,张凤英照顾。

大晚上,张凤英还是给别人缝做衣裳补贴家用。一个月虽然不多,好歹能挣些补贴家用。家里人的衣裳也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时间长了,眼睛总是觉得干巴巴。

另外一间房同样是这样炕柜格挡,一边睡着姐妹三人,一边睡着两兄弟。后来大姐出嫁,大哥外出工作,就成了花芽和林娟睡在一边,林回自己睡在一边。

花芽进到屋里,林回在外面洗澡。她坐在炕沿边,把脱下来的衣服叠了叠。天气凉爽,衣服不脏,她凑合着明天再穿一天。最近天气不上干,昨天洗的短袖摸起来还是潮的。

屋里煤油灯没点,里面黑乎乎的。勉强从窗外的月光辨认方向。

花芽隐隐约约听到林娟的哭声,她把衣服放到一旁,爬上炕找到林娟,轻轻捧起她的脸。

林娟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抱着她就开始嚎啕大哭:“二姐!哇呜呜呜,我完了,我要死了。”

花芽不觉得林娟会遇到过不去的坎,她摸摸林娟的头发,说:“别哭,说。”

“遗言吗?呜呜呜,我想吃鸡腿,我想吃鸡腿。我到死都没吃过鸡腿啊。”

林娟用衣袖抹着眼泪,蜷缩着身子。小腹上盖着一块旧毛巾。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花芽恍然大悟,轻笑着爬到炕柜边,翻出一条没用过的卫生带。

“这是啥?”林娟虎头虎脑地问:“我都是真的快死了,可你也不能就用这么一小条白布打发我啊,这哪够盖脸的。”

花芽戳戳她的脑门,让她赶紧闭上嘴。

十分钟之后,脸蛋红成猴屁股的林娟跟花芽一起回到屋里。

“我不做女人行不行,我都够虚的了,每个月还流这么多血,想想就亏得慌。”林娟捂着肚子,趴在热炕头,奄奄一息地说。

她习惯花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腹部绞痛让她呼吸不过来。她把自己卷成一团,就这样嘴巴还叭叭不停:“我在屋里都能闻到你给小弟烤面条,要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你看我让不让他吃独食。”

“喝。”花芽端着搪瓷杯,上面印着伟人万岁的头像。递到林娟面前,管教道:“起来喝,炕上不能喝。”

林娟艰难地爬起来,捧着搪瓷杯闻了一下惊喜道:“红糖水!”

“明天还有。”花芽柔柔地说:“喝完漱口。”

“哎!”林娟一骨碌坐直身子,虔诚地捧着搪瓷杯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二姐,你也喝。”林娟喝了两口,想到花芽没有,忙送到花芽唇边。花芽知道她倔,浅浅地抿了一口,眉眼弯弯地说:“甜。”

林娟乐了说:“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甜。”

身为小妹,林娟觉得世界上再没什么能比二姐甜。她就像是一朵躲藏在山林之中静静开放的小花,独立而美丽,花蕊中有甘甜的露水。可惜来的有蜜蜂也有苍蝇。

有时候,林娟觉得二姐像是小妈妈。自己也才二十岁,就要跑山挣钱照顾他们。他们亲娘走的早,林娟对亲娘没多少印象,所有的关爱几乎都来自花芽。温暖和爱,这几个字就是花芽给她的感受。

“咱俩一个被窝说悄悄话呗。”林娟漱完口爬到花芽被褥边。花芽掀开一脚,林娟一骨碌钻进去,不小心扯到小肚子,倒吸一口气。

“做女人真麻烦。”林娟睡着前还在嘟囔。

星辰不停地闪烁,夜空中长长的银河美丽而璀璨。

整座村庄,在这一时刻陷入沉睡。

似乎一眨眼,当东边有了光亮,公鸡飞到房顶,冲着东方的太阳嘹亮喊道:“咯咯——咯咯——”

花芽迷糊地醒来,失笑地看着旁边滚到一旁晾着肚皮睡觉的林娟。

多亏昨晚临睡前烧了灶坑,炕上还是热乎乎的,不会凉着她。

“二姐,你起来了?你等我穿衣服帮你烧火。”林回在炕柜那边的被窝里说。

“行。”村子里的孩子早当家,睡懒觉是不行的。花芽掐了掐林娟的脸蛋:“起床。”

“小弟烧火,我刷碗.”林娟难得赖床,生理原因花芽很理解。每个月那几天,她也会疼得在炕上一动不动当蘑菇。

这年头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吃。花芽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市集买鸡蛋和肉回来给他们补一补。

早上,花芽做的简单些,用鄂洲话说做“猴子”。

猴子就是面疙瘩。

花芽打开面缸,舀出一碗苞米面。锅里烧开水,用干净的炊帚蘸上水,来回拌一拌成为苞米粒大小的面疙瘩。

“水开了。”林回提醒花芽。

花芽正准备把面疙瘩倒进去,张凤英从鸡窝里捡了鸡蛋过来,跟花芽说:“一起放进去煮吧,省的费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