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从老百姓那里换着花样搜刮来的, 明明攒了七八年,却被这些下贱东西们半个时辰不到就个抢完了。
段敏圭到底是平日里吃得肥头大脑的,身上挨了那许多刀子, 这会儿人也没断气,不过已经骂不出声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将自己的心肝宝贝都一一搬走。
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使得他感觉整个人都冷飕飕的,明明是三伏天,可他却有种坠入冰窖的感觉,忽然听得有人说话,然后又是废墟被翻动的噪杂声。
他蠕动着嘴巴,试着想将自己这不知道时候几乎栽在犀牛皮箱子里的头抬起来大喊, 叫他们把自己扶起来, 自己的金银都是他们的了。
可是那声音就像是咔在了喉咙里一般,怎么都挤不出来。
忽然,又人撞了他一下,他满心欢喜,只等着那人将自己扶起来,找个地方换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坐着的好。
但却听得那人满口遗憾,“这狗官, 居然已经凉透了, 也不知是哪方英雄好汉做的?”
然后就这样从他身边走了。
而他的头,又更往箱子里进了几寸。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有好些人从自己身边走过,有的甚至又拿刀子戳了他一下。这叫段敏圭有些不解, 这些人凭何如此恨自己?人人做官不都是这样的么?自己到这全州破地方,也没拿多少。
要是在他们江南老家, 自己真能做那边的官,早就已经富可敌国了。
这个时候了,他还在骂骂咧咧。
废墟被翻开,段敏圭的老娘老爹却都已经断了气,还有那美妾和庶子庶女们,全都一窝蜂被压在花厅,一根大横梁直接落下来叫他们断了腰杆。
感情原来那地龙翻身的时候,正是他们一家在花厅吃饭之际,段敏圭自己又讲究派头,所以他这府邸是重新花了重金来修葺的。
只不过他是个貔貅只进不出,工钱给得不美,工人们也都是做花架子出来,这府里各处建成后是气派漂亮,有模有样的,可是那地基压根没打好。
不说别处,就这吃饭的花厅,那横梁就是百年的老木头,该是多重啊?如今这地龙翻身严重,几根大柱子也因地基不稳倒了下来。
没了这柱子的支撑,上面的横梁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段敏圭能逃出来,只因是他察觉到不对劲,就重金喊了力士背自己逃,家中的妾室儿女们,却不敢与他争抢那救命的道。而这满花厅剩余的人,除了他那年迈的父母双亲,其余的都争先恐后,反而一个拦着一个,一个又拽着一个的,错过了那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这样全都被活活压死在花厅里了。
这要是普通人家的房屋,不过是些茅草屋顶,再不济就是些瓦片,几个扁担粗细的横梁,即便是落下来了,他们这许多人是断然不会全都被压死的。
最多也就是运气不好,叫砸伤罢了。
所以这活该是命,不该享的福,他们非得要享,这不就把命给搭了进去嘛。
话说他们原本是那江南溪边的浣纱人家,乃福薄命苦之人,只因养出来的女儿与那长庆伯爵府里的世子扯了些关系,又因得了何婉音那个聪明伶俐的外孙女在外周旋,叫这识得些字的段敏圭,借用了堂兄弟的手做了举人,
加上这段敏圭本就是个擅于钻营之人,还有那手眼通天的何婉音暗中帮忙,便也是叫他在这全州安心做了个七八年的知府大人。
这些年里,段敏圭自己是投桃报李,外甥女那边要钱,他是从来不吝啬的,心里清楚这一家子加起来几十张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这外孙女有出息。
但他自己也是爱财之人,好不容易攒了点金银都给外甥女,自己也不能看着自个儿的库房空荡荡。
所以也是下了功夫去搜刮民脂民膏,反正把自己仅有的那点才智都用在这上面了。
只奈何有钱没命花,如今他剩下那么一口气,却叫人做死人来待。
依稀听得有人感慨,大抵是已经将他家的花厅给挖出来了,所以看着满地的尸体,忍不住说:“果然,这人生在世,求什么荣华富贵?这
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没了命,什么都没用了。”
还有人说:“是了,你瞧这一个个活着的时候绫罗绸缎加身,山珍海味填腹,如今死了还不是一卷草席就埋了去。”
“哪个有好心埋他们?你可快些将他们身上值钱的扒拉下来,咱赶紧去下一家。”
感情,这不是什么侠客心肠的好义士,而是趁火打劫的强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