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干卿底事?
隔了一月,冉季秋再来到书院,不免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禁足期满,来到书院,先要去聆听山长和夫子的训示,便与李云戚在路口分别。
这时苏子容从旁路过,见了李云戚脸色已然微冷,目光再往旁边一扫,待看清是冉季秋,脸色更差,直接冷哼一声,故意加重了脚步,昂着脖子大步走过去。
冉季秋转头看了一眼,李云戚嗤了一声,道:“别理他。你不在这一个月,他旬考次次居首,可算出了一把风头,如今见你回来,榜首之位又要拱手让人,脸色能好起来才怪。要我说,这样没本事又爱嫉妒人的,活该当一辈子老二!”
冉季秋微微皱眉,“罢了,随他去。”说着和李云戚分别,自去找山长和夫子。
山长见了他,只按常例训示了几句,又勉励他用功读书,便放他走了。倒是李夫子逮住上课的间隙,好生考校了他一通,只把他问得额头隐见汗意才停下来,不是很满意地皱了皱眉,“功课都生疏不少,可见在家是懈怠了。”
冉季秋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反驳。李夫子又道:“我同直正提起过,你下了学且不忙回家,听他讲一讲《诗》。”
直正是赵夫子的字,他是讲《诗经》的先生,冉季秋虽然跟随李夫子学习制艺,治的本经却并不是李夫子擅长的《春秋》,而是《诗经》,正该多听听他的讲学。
冉季秋连忙应是,心里又喜又愧。书院的夫子们教的学生多,并不会每个人都会妥帖照顾到,学生们或有不懂的,多半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倘若没有李夫子提前打招呼,赵夫子绝不可能主动给他讲《诗经》。虽然李夫子轻轻巧巧一句话带过,他岂能不知对方恩情。
李夫子摆了摆手,令他回去。冉季秋正要走,李夫子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他,嘱咐道,“你那下仆打断了万全的腿,恩怨已经结下,此事必定不会善了。万家行事肆无忌惮,你要多多留心,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断送大好前途。”
冉季秋点头应是,又谢过李夫子提点,这才回到学舍。
苏子容正与人谈及旬考之事,余光看见他进来,不引人察觉地撇了撇嘴。
恰巧一人说道,“子容兄旬考的文章写得真是好!读起来如同江河滔滔,气势雄健非常,我要是有这等文思,怕是明年秋闱也可下场一争长短。”他脸上不无歆羡之色。
苏子容瞥了一眼冉季秋,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哪里,王兄过誉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才写了一篇尚能入眼的文章,若是换了冉兄来写,必定是生花妙笔,令我等自愧弗如。”
“冉兄的文章确实不错,不过子容兄也不必过谦。”
“是极,子容实在不必捧高他人,又贬损自己,你文才既好,人品也高,比那些文章好人品却坏的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苏子容连忙道,“哪里。苏某实在当不得高兄如此赞誉,不过是友爱同窗、尊敬师长,在座诸位谁都比我做得好。至于冉兄……”他仿佛迟疑了一下,“倘若不是断袖,冉兄也是一个磊落君子,人品并不坏的。”
他们谈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冉季秋也能听到只言片语,远远扫过来一眼,微微皱眉。不过他也并不理会,低下头自顾读书。
忽听一人嗤笑道,“既是断袖,又不敢承认,算什么磊落君子?他若敢应了断袖之名,我倒是还敬他几分。”说着,那人隔着大半个学舍扬声问道,“冉季秋,你敢承认你是断袖么?”
这一声出来,学舍里顿时就是一静,不管是正在说笑还是打闹的人都扭过脸,齐刷刷地看向冉季秋。
冉季秋放下书,转过身来,盯着那人反问:“我是断袖如何,不是断袖又如何?”
他的目光扫过苏子容,唇角挂上一丝冷笑,“若我不是,你难道想屈打成招?即便我是,那又干卿底事?”
那人色变,冷笑道:“好一张利嘴,好一个虚伪小人!真该让夫子瞧一瞧你这嚣张跋扈的嘴脸,看他们是否还会偏心袒护于你!哼,谁人不知书院禁止残害同窗,你纵容恶仆打断同窗的腿,如此恶行理当逐出书院,甚而移交官府法办!却不知你如何蛊惑山长,竟然只是禁足一月!孙某身为书院学子,学的是圣人先贤道理,养的是胸中浩然之气,如此丑恶行径,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必要出来揭发你这小人!”
冉季秋闻言不怒反笑,不无讥讽地道:“万幸孙兄艺业不精,只能在这小小的学舍里发表‘高论’,否则若是令你窃居高位,不知要屈赖朝中多少大人。”
“你!”孙姓学子脸色紫涨,指着冉季秋说不出话来。他能在甲等学舍,自然也是考中了秀才的,但相比起不及弱冠的冉季秋,年过而立的他这辈子约摸顶了天也只能考个举人,冉季秋讥讽他“艺业不精”,分明就是照着他的心窝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