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倪伟强托了好几个人,拐着弯找到斯楠所在院系的王院长。打了招呼,院长肯回短信,说下周一回来,下周二见面碰一碰。在见到院长之前,张春梅犹豫见人的次序。焦老师明天就有课,能在教室外头堵到他。班主任宋老师则需要等一天再见,他跟着老婆去丈母娘家,后天才能回学校。

春梅想先去见焦老师。斯楠肯定不能跟着。伟强跟着也不合适,人多了,反倒可能激怒他。倪伟强却觉得,眼下不宜打草惊蛇,最好等到见过班主任,彻底地了解情况再说。春梅说:“那不浪费一天时间吗?”

倪伟强道:“可以去学生中间做做调研。”

有道理。这个时候妈妈的优势明显,她是女人,是妈妈,亲和力强,容易和斯楠的同学沟通,于是,趁着周末,张春梅让伟强在宾馆驻守,她带着斯楠回到宿舍。简单一问,孩子们就打开话匣子,狠狠吐槽一番。“不是一次了,上一届他也那样!挂了七个,最后院里出面才压下来!”斯楠同宿舍的瘦猴很激动。上届挂科的人里头,有他女朋友,也是他的师姐。“没人选他的课,他都没有硕士生,因为没人报考他的!”另一位学生吐槽。这情况斯楠也透露过。焦老师在院里比较边缘化,五十出头,女儿今年高考,他的选修课没人报,也招不到硕士,有一年招到一个,可人家来读了不到半年,就要求换导师。可见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跟他同期的,师兄师弟相称的,有的已经是院里的领导——王院长就是这位焦老师的师弟。

倪斯楠坐在宿舍床上,还是很失落,同学们聚在他周围,都为他可惜,抱不平。春梅问:“焦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瘦子愤然:“他就是个变态!”考试通过,马上毕业,他什么也不怕。

张春梅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焦老师真是传统意义上的“变态”。宾馆房间内,她把带回来的全部信息,跟伟强一起分析。倪伟强扶着下巴道:“这个年纪,在院里边缘化,课没人选、带不上学生,有怨气是肯定的。”

“那也不能随便给学生挂科,拿学生撒气。”张春梅激动。倪伟强道:“他和楠楠要报考的导师,关系怎么样?”这句话提醒了春梅,第二天,夫妇俩去办公室见到班主任宋老师,他们的怀疑得到了确认。焦老师和宋老师没有直接冲突,但是,宋老师是最年轻的硕导,很能跟学生们打成一片,而且学术成果冲得很快,是院里的新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焦老师嫉妒宋老师是肯定的,去年他挑的七个挂科学生,有四个都是要报考宋老师硕士的人,今年抓倪斯楠,很明显是故技重演。而且,今年人家有斗争经验了,七个,法不责众,两个,一个斯楠,一个陪绑的差生炮灰,谁也说不出什么了吧。倪斯楠根本就是老师争斗的炮灰。

办公室里,宋老师语气很诚恳:“我反复找他沟通,做工作,他的态度很坚决,挂科就是挂科。”春梅、伟强不能把问题挑太明,只好说:“请院长再做做工作呢,是不是可以挽救?”宋老师叹了口气:“只能等院长回来再做工作试试,斯楠爸爸,斯楠妈妈,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有足够的经验,如果在第一次挂科的时候就介入,找焦老师做工作,或是让斯楠好好复习,哪怕我去辅导他,可能情况都会不一样。”老师话说到这份儿上,春梅、伟强不好再责怪,后面还要拜托宋老师继续发力。伟强沉吟。春梅只好说孩子也有不妥当的地方,第一,不应该对补考不重视;第二,补考没过,不应该直接去找焦老师;第三,春梅没说。斯楠不应该隐瞒那么长时间,这事,早点找人早点好。

回到宾馆,倪伟强不停地打电话,毕竟他在教育系统,只是跨着学科,斯楠的学校又在西部,他有点鞭长莫及。看着焦急的伟强,春梅一方面是跟着着急,另一方面是感动。毕竟是亲父子,他倪伟强还没做到四大皆空,什么去印尼当酒店服务员,什么生活的空虚、人生的意义,在现实面前,都是狗屁,都是矫情!张春梅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痛苦,也充满力量。

电话打完了,霎时安静。伟强转过身,看到张春梅站在床边上。春梅被他的目光刺得一时不知怎么自处。

“我去看看儿子。”春梅道。

“别打扰他,”倪伟强招了一下手,“坐会儿。”

张春梅坐下了,两个人都不说话。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该分析的也分析透彻,儿子做了炮灰,眼下,就等王院长回来,看能否驱动院长去做工作。当然,他们还要去见焦老师,直接交锋。不过,春梅和伟强都觉得,让焦老师主动改变结果的可能性不大。他如果改了分数,让斯楠通过,不等于打了自己的脸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宋老师也说了,斯楠补考的卷子,院里提请过学术评估,那卷子王院长和几个教授都看过,是一份可过可不过的卷子,改得严一点就挂科,稍微松一点,及格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