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潮

一粒黄豆般的烛火在夜色里揉开, 昏光浸透了两个人。

司绒剥掉封暄的衣裳,趴他身上轻一下重一下地吻他的唇。

封暄肩阔腿长,简直像一叶扁舟,承着划浪采莲的女孩儿, 任由她东撩一下水波, 西拍一朵浪花。

被褥拉高, 罩住了两人,在漆夜里造出一个堡垒雏形。

在这里不需要光线,他们用呼出的鼻息代替视线,全方位地注视对方, 司绒不冷了, 在温热里渐渐出了汗。

奇怪,先前激吻时那股恨不能将对方拆吃入腹的莽劲儿消失不见, 这座松软的堡垒搭建起两人的安全感,让他们不约而同缓下步伐, 企图在拉锯间,一簇一簇地把对方点燃。

今夜没有战事,连战鼓也不闻,天空是深邃的蓝黑色, 星云如同巨大的尘埃,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下来。

帐篷四周也不见人影,静得如同悬浮的白色岛屿, 连风尾都只轻飘飘地环绕。

“下午说起蓝凌岛与阿蒙山相似的生存环境, 你有些分神,为什么?”司绒挪了个位置, 直起半身, 坐到小舟上。

手底下是他绸裤的边沿。

柔软的被子被脑袋顶出个小尖角, 空间被拉大了,但它仍然是密闭的堡垒,封暄清爽的气息在这里被体温催热,他此刻是温顺躺倒,露出了柔软肚皮的狮王。

他曾用眼神邀请驯兽人到他肚皮上蹦跳,但这滋味儿可不太好受。

驯兽人不会找位置。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的,太会找位置。

封暄把她往上颠了颠,这动作不妙,让司绒脑中划过马车上皱巴巴的一幕幕,于是她重重地摁住了封暄的双腕,就像他曾经对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她还想要把他的手束在头顶,让他哼得求饶。

但最终理智还在,密闭空间里,他的身躯带来不容忽视的压制力,越来越高的温度烫破了她坏得冒泡儿的幻想。

舟能载人。亦能覆人。

手腕上的力道忽轻忽重的,封暄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司绒立刻不满,对着他呵出一口气:“轻举妄动要不得啊。”

清甜的味道,带点儿奶香,封暄想,她晚膳时一定喝了奶茶,方才埋头吻他时,毛领上也有奶香……

或许她没咽完那碗香浓的奶茶,让它溢出了唇边,擦拭不及,奶白色从下巴滑着滴下,落在毛领上,打湿了那一片。

嗯,一定是这样,她嗓子眼儿细,喝不了大口的茶,也吃不住很多东西,譬如他的手指。

她会咬他。

·黑暗里滋生想象。

封暄把手背到了脑后,双臂像扇面一样,把被褥撑开,游进了一丝冷风。

“冷。”

这股冷风顺着司绒的膝头往上游,盘桓在她光滑的后背,那里几条可怜的丝绳可挡不住什么。

封暄微微叹口气,把手收了回来,乖乖地让她攥着手腕。

她方才说什么来着?

“嗯……”封暄终于从乱七八糟的奶茶里找到了上一个话题,说,“绥云军一开始便是这种训练模式,区别是绥云军不玩人命,只在内部争夺。首次遴选,五万人里仅留下一万,如此持续七年,方有了一支五万人的尖刀。”

这真是……没有想到。

司绒低头,摸索着他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按在他硬邦邦的腹部。

狮王的腹部柔软,有一重绵绵密密的被毛,司绒推着那双手腕,在封暄腹部寻找不存在的被毛。

“你不在意陈译。”封暄从阿悍尔初见的那夜就发现了这一点,他骑上白马跃出破损城墙后,司绒在帐篷里见了陈译,而后陈译才带着五百人渗入阿蒙山。

“只要尖刀不是对着阿悍尔,我不在意尖刀。”司绒停下来,看向黑暗里他的脸。

追根究底,我在意你。

封暄借着腰力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一言未发,气息喷薄在她颈间。

他错,他认。

他遮挡了她的眼睛,用他自以为是的爱。这话他已经说过,无需在此时赘言,时间与行动会成为他的佐证。

这个错误在阿悍尔的草影叠嶂中悄然穿行,于初冬的雪夜里露出冷冽的锋芒,刺痛司绒,锉断她细腻而敏感的触角,而在封暄逆风北上时,一遍遍地凌迟他,让他痛她所痛。

初冬的雪粒将停留在他心口,高悬成警钟,在每一次蓬勃有力的跳动里提醒他。

在沉默里,狮王再一次被推倒了。

驯服还在继续。

司绒不再抓着他手腕不放,她将封暄的胸膛当作宣纸,在上面肆意挥毫。

落笔无声,笔触停留在圆盾一般的弧面上,她说:“哈赤一战警醒了我,阿悍尔与阿蒙山过往数百年的互不干扰已经行不通,混乱的地域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会成为潜在的隐患,一旦爆发,便是血流漂杵、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