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陈伯一个激灵,明显被惊得不轻。

他强忍着镇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不至于,姑娘你想,织造局不敢再激民愤,是知道百姓都是光脚的,逼狠了根本不怕官。”

“之所以会分派给各大商,是知道这些人光不起脚,根本不敢跟织造局闹。烂账坏账已经在那儿了,他们料定谁也不敢闹,又怎会为了些烂账去谋人性命?”

陈伯说得很有道理。

颜青棠紧绷的脊背,一下子松了,靠进椅子里。

难道真没有关联?

可她爹为何会突然把私账给陈伯?且给了没多久,人就没了?

见颜青棠还在想,陈伯劝道:“姑娘你不要多想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些烂账,而是主枝那儿。”

“我知道。”

“时候也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

颜青棠点点头。

之后陈伯便离开了。

盛泽镇属吴江县治下,位于苏州和浙江交界之地,西临太湖,东临松江府。

盛泽,有水泽繁茂之意。当地河湖众多、星罗密布,又临着运河,乃运河之商埠,丝业之中枢。

虽为镇,但居民稠密,商业繁盛,俨然不下于许多大县,是苏州府下极为重要的商业重镇。

天方破晓,清晨的盛泽镇已然苏醒。

城中繁密的水道中,来往客舟货船络绎不绝,河道两岸的商铺牙行大多都开了,伴随着隐隐传来的机杼声,一片繁荣景色。

位于城西旺水弄一处民居,随着‘吱呀’一声,一户人家的大门打了开。

从大门里冒出一个头,里面的人似乎只想看看外面动静,却没想到门一开,就有一股冲天恶臭朝他扑来。

等他看清大门外的情形,再也忍不住吐了。

很快,大房一家人都赶来了。

“这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竟在别人家大门上泼粪?”颜世海的妻子孙氏,拍着大腿骂道。

她欲哭无泪。

自打那日男人们从颜家铩羽而归,怕被报复,他们一家人多日不敢出门。后来因家中米粮消耗殆尽,实在不得已出去一趟,却没人卖东西给他们。

不光如此,还有无尽的嘲讽和唾骂。

也不知是哪个夭寿的,把大房觍着脸上门抢颜家家产的事传了出去,现在他们成了整个盛泽镇的罪人,甚至早年公公欺负孤儿寡母抢人家家产的事,也被人再度翻了出来。

大人被骂,孩子也被骂。

本来家里有两个小孙子在盛泽义学读书,事情传出后,被同窗堵着嘲讽,说义学是颜家开的,不光不要束脩,每天还提供一顿不要钱的饭食,若学得好,还另有米粮笔墨补贴。

说他们吃了人家的饭,转头还要砸人碗,说他们一家子都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

两个孙儿哭着跑回来,说再也不去义学了。

现在,大门又被人泼了粪!

“都怨你,要不是你们动了歪心思,现在能闹成这样?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孙氏扑到丈夫面前,厮打哭骂。

其他人忙来拉架。

正拉着,突然有人的背被东西砸中,正要转头骂,无数烂菜叶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良心都被狗吃了!”

“呸!”

“要不是颜东家,咱们盛泽现在能成这样?”

“心肝坏透了!”

遥想当年,盛泽不过是一普通江南小镇,大多数镇民都靠种田纺纱和捕鱼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

后来颜东家在盛泽建桑园,开设织布机房、染坊,渐渐盛泽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一跃成了苏松两地有名的纺织商业大镇。

这造福了多少百姓啊,哪家没有织机、纺车?合织一匹丝绸卖三两银子,手脚快的妇人一月可织三匹,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两银子。

不比种田捕鱼强?

即使置办不起织机,也可缫丝养家糊口,生丝缫出来拖到铺子去就能换银钱。

附近县镇,谁不羡慕盛泽?

现在倒好,颜东家英年早逝,镇民们本就悲痛欲绝,当日出殡,无数人在路边祭拜,现在人家尸骨未寒,就有那起子卑劣的人上门欺负孤儿寡母!

女子怎么了?

要知道由于女人天生比男人心细,手脚也利索,所以在织布缫丝上有天然优势。

能赚银子腰,杆就硬,在盛泽是不存在恶婆婆的。

恶婆婆看在儿媳妇能赚银子的份上,也得捧着护着。

好多人家因为女人比男人赚钱,本就是女人当家,现在有人打着颜家没有男人就欺负上门吃绝户,格外招镇上一些女人的恨。

她们才不管什么礼法宗法,要是少东家那样的女子都被欺了,以后还有她们的活路?

更何况镇上有织机的,到底是少部分人,还有许多人都是在颜家的织坊染坊里做工。颜家对坊中工人素来优待,若是换个人当家,谁知道以后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