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再嫁

正是深夜, 昏暗夜色中,四下无垠雪原,苍穹茫茫一片。

雁门关内, 守城的士兵正在打盹间,忽见远处天际线外, 沿着山棱, 似乎有身影波动。

西羌苦寒,以放牧为生, 是以每年年关,食不果腹之际便总要与北境摩擦生兵。

守城之人皆以为与往年一般, 雁门关外蒙山脚下道路曲折难通, 便是有敌袭也是小队骑兵来袭罢了。

他不慌不忙正欲细看,奈何越看面上越灰败, 未几便听闻地上阵阵轰鸣。

山脚下黑压压一片,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西羌骑兵!

士兵面色大变, 仓惶跑下塔楼报信。

“夜袭!羌人夜袭!”

“西羌骑兵来了!”

士兵们连忙吹响号角,擂动战鼓,却又慌乱不已,他们这地偏,比起旁处鲜少受西羌扰乱, 因此驻守此处的兵马并不多。

这次与以往小打小闹阵仗截然不同, 不过片刻间,远处天幕间尘土翻卷, 厮杀马蹄之声不断刺入耳膜。

雁门关之后, 住着数万以耕种为生的黎民百姓。

多年前也是因中原内乱, 司马氏昏庸, 西羌趁机铁骑踏平北境之地, 连夺二十一城。

胡刀所到之处,汉人尸骨无存。

历史车轮滚滚不断,可一桩桩惨烈旧事仍是重演不断。

西羌数万骑兵呼啸而至,势如破竹,扬起屠刀朝蒙山脚下夜袭而来。

雁门关并非要地,是以只在此驻扎一营士兵,如何能抵抗数万装备精良的西羌骑兵?

未几,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城门轰然倒塌。

涌入的敌军铁骑如同狰狞猛兽,手持铁器弯刀,狼牙铁锤,嘴中发出凶狠如虎啸般的叫唤,一入城内疯狂杀戮,刀刃之下未有活口。

精疲力竭的北境守将接连惨死铁骑践踏之下。

本在睡梦中的黎民百姓听马蹄轰隆阵阵,刀枪剑鸣,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哭嚷着四处逃路。

黑夜中一道道银白刺破苍穹,箭雨所到之处,火光熊熊。

整片城池片刻间便四处皆是浓浓火烟。

...

郗琰得信赶赴此处时已是晨阳间。

连夜率兵奔赴一百余里,未曾有片刻歇息,所见到的便是满地残垣,触目所及之处,滚滚浓烟。

不过一夜间,城池村庄被西羌铁骑踏破,撕开一处裂口,入内犹如贼匪一般烧杀抢掠。

可这群牲畜仿佛故意与北境之师打迂回战术,在重兵赶来支援前一刻,留下满地狼藉带着四处搜刮来的丰厚金银粮食,退了回去。

郗琰来的匆忙,满身霜雪只半披着披风,一头乌发染满了一路过往沾上的霜雪。

他死死攥着刀鞘,眼中被浓烟熏得酸胀难忍。

身后亲卫哭着来报:“将军,四营...全军覆没。”

自动乱始,南地数次曾有燕王遇险消息传回朔州,朔州领将皆是人心惶惶要求郗琰往南发兵,踏往上京支援燕王。

皆被郗琰劝阻下来。

他也深刻记着王兄吩咐他的话。

王兄曾数次书信往来,提点北境边线严防死守,绝不能叫朝中内乱惹得这群西羌踏入崇山一步。

果不其然,郗珣信中所言一一灵验。

可郗琰纵使早有所觉,仍难以接受这一幕。

他所守护的城池,夜间遭到屠杀抢掠,凶手恶徒却又跑回草原里待着了——

他明明做了充足准备,北境部署重重兵力,可仍是一时不查,叫此地被胡羌糟蹋。

郗琰想起当年王兄镇守北境之时,可曾出过他这般大的差错?

王兄用兵入神,他治下边境各城池虽常有摩擦,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整个大营的士兵都全军覆没!

冰霜雪地里,马儿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郗琰眼眸漆黑一片,握拳一捶狠狠捶往面前树桩。

这一捶半分未曾卸下力道,他手背骨节处顿时鲜红一片,血肉破裂。

他身后聚集而来的部下们皆是赤红着眼,叫嚣起来。

“这群龟孙子竟撒腿就跑了,将军!冬日里他们粮草不齐必当支援不足,我们不如立即领兵去追!”

“我们北境之师岂是好欺负的!这群畜生自己王帐都乱着,我们何须怕他们?务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郗琰面色阴沉,看着这四处尸体推积如山,耳边充斥着城中百姓无助痛苦地哀嚎。

他浑身血液都凝结起来。

少年心性,总是满腔热血嫉恶如仇,可郗珣却从未有如今日这般冷静的时候,任凭耳畔呐喊声震天,部下们接连跪下请出兵。

他望着远处的蒙山。

便是连那些侥幸活下的臣民都跪在了他膝前,大哭着扣头,泪流满面,请将军出兵为城中百姓报仇雪恨。

郗琰只沉默看着,连夜奔波而来浑身汗水,只在外出停留片刻,就要被这呼啸北风凝结在自己面上。

他却丝毫不觉寒冷,沉声道:“派一营补上缺口四处戒严。对侧蒙山之后是密林,道路曲折恐有埋伏,回撤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