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后这两个字,令得太和殿内鸦雀无声,久久无人敢应语,不知道金龙椅背虎皮软靠里的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如何示下,她的心思深不可测。
姜月见沉默半晌,转头低下声和气地微笑问楚翊:“怎么拿不定主意呢?你问问他,最擅长干什么,平时除了圣贤经书,还读些什么。”
楚翊一派天真地听了母后的话,立即清一清嗓,垂目对台下人道:“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做些什么功?”
立在他跟前约有两丈之远的苏探微,叉着手,神情肃敬,“臣平日里读书涉猎不丰,唯独略通于岐黄之术,谙熟《灵枢》《素问》与《百草经》。”
听到这几本书之后,小皇帝诧异地发觉,母后垂落在案头,似乎要低头品茗的手细微地溢出了一丝颤,她的脸上浮现出若隐若无的笑意,在茶汤蒸腾而起的暖雾里,看得不甚分明。
母后只是反应奇怪,但并无指示,小皇帝只好接着问:“就这些了?”
苏探微仿佛惶恐,一副受惊了的模样,嗫嚅道:“的确,臣……实在无能于事。”
才问了这么一两句,殿元已经慌张了,楚翊对他甚至深感可怜,也不知以后要在母后手底下怎样讨生活呢,可他偏生有种拱火不嫌事大的机灵和叛逆,苏探微越是这样,楚翊就越想捉弄他。
他老神在在地将两条黄瓜短腿往上又蹭了蹭,脸上破开了笑,露出雪白的两粒小虎牙:“既然这样,你就到太医院去候着吧,等候母后与朕差遣。”
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给定下来了?那第二名和第三名见识过苏探微金殿上侃侃而谈对答如流,一切尽在掌握的十拿九稳模样,都暗中有所感怀“既生瑜何生亮”,叹道他前途不可限量,甚至隐隐有些妒忌。谁知最后,竟如同玩笑一般,将这么一个难得一遇的大才,给安放在了全然不能施展抱负的太医院?
到底陛下还只是个五岁孩童,只是小孩儿心性,也不知太后同意是不同意。
楚翊下了这个决定,立刻扭转了胖墩墩的身子,怀有些许忐忑和谨慎,眼珠清亮地望着他宝相庄严,凤威含而不露的母后,“母后,朕这样安排,可以么?”
太后行事端密稳重,自然不可能认可,几人心中暗暗揣度。
谁知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瓜子,竟点了下头,笑容满面地道:“一点都不错。”
姜月见目光凝视苏探微,他一身竹青色的道袍底下,也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必定是腰窄腿长,结实得块垒分明的肌肉,又紧致又滑腻,手摸着上去一定烫得发红,姜月见轻咳一声,抬袖让身旁翠袖扶自己起身,“你就从太医院的司药做起吧,哀家信任你,陛下也信得过你,此乃荣宠,不必想窄了。”
苏探微在那厢垂着手,恭敬地微弯腰背,如铁桶般四面严密,不露一点儿风声,太后走经过他时,卷起一缕熟悉的,绵柔而浓丽的香雾,他眼风一动,视线里精美的护甲在衣摆底下晃了晃,小指轻轻一勾,点在了掌心——那是她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有的连自己都不会察觉到的小习惯。
“臣本布衣,幸蒙皇恩浩荡,不敢不恭,太后娘娘放心,臣必庶竭驽钝,在太医院发光发热。”
姜月见的步子已经停在了太和殿的门口,听到“发光发热”四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音,翠袖惊讶地看着太后露出这种少见的笑容,正当她以为太后要奖赏那稳重又俏皮的新任太医时,太后却头也没回地踏出了门槛,往外间去了。
小皇帝叫散了他们三鼎甲,快步追随着母后而去,坐上了母后的御辇。
人虽然上来了,可是楚翊却发觉母后好像在出神,不知正想着什么,他感到非常好奇,步辇一摇一晃上下地颠簸,奇异地一点也不嫌不适,反而因为扑了厚厚的呢绒格外熨帖香软,楚翊爬了过去,想伸出小手,在出神的母后眼前晃一晃,因为她好像正在发呆,眼睛都直了。
可还没等他爬过去,却倏然听见他母后溢出了一丝类似叹息的声音:“好啊,好……”
这是母后第二次说这个话了,可是,究竟母后在“好”什么?
从刚才小皇帝就在奇怪,可是当时没有敢问,这个时候,他大胆地爬了过去,小手撑在了母后的膝头,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自己母亲:“母后,到底什么好?”
他那个端丽肃容,面庞好像朗润梨花般饱满莹润的母后,明明是一副正正经经不怒自威的模样,却发出令他石破天惊,差点儿从御辇上摔下去的一语。
“长得真好。”
楚翊摔在了软卧里,“唉哟”一声。
姜月见这才仿佛回神,诧异地看向已经摔倒,幸而没有磕到脑袋的小皇帝,但楚翊却是一脸活见了鬼似的神情,姜月见面颊溢出一层淡淡的绯色,竟有点儿心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