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亮
开学当天的清晨,秋老虎来势汹汹,前几天因为台风骤降的气温又回到35摄氏度。
乌鸫立在窗台,叫声清脆婉转,长长的尾羽上下摆动,机敏地四下观察,然后低头啄食窗台上的小果子。
林蝉在楼下捡了不少树上的小果子喂鸟。
狭小的斗室地面上,瓷砖有一道道裂痕。一只不大的长筒状藏青色帆布包,一只提手上用突兀的白线缝合了断口。帆布包上印着“东风旅行社”五个白字,但白色的字已磨得不太清晰。
拉上拉链,林蝉站在窗口,乌鸫没有第一时间飞离,而是抬头观察林蝉,绿豆大的小眼睛圆溜溜的,黄色的鸟喙一张一合。
林蝉忍不住被逗笑了:“我走啦,可能以后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了,不能喂你了。”
乌鸫歪了歪小脑袋。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刘宁没好气地喊:“死丫头,还不赶紧吃早饭!”
这尖锐的一声吓得乌鸫扑扇翅膀,立刻飞离。
林蝉开门,将行李袋提到门口,照旧走到茶几边,从林腾碗里捡了一只包子,转身想离开。
“坐下来吃能死啊?”刘宁斜眼睨她。
林蝉闻言转身靠近她,刘宁立刻捂住口鼻嫌恶道:“臭死了!你几天不洗澡了,都馊了吧!”
厚重的刘海隐藏了一双清透的眼睛。林蝉淡漠地看了眼林东越,状似无辜地闻自己衣服:”臭吗?闻不到。”
她身上是唯一还干净的白色T恤,领口已经洗得变形,一条速干的轻薄运动裤,林蝉轻声说:“我赶车了。”
刘宁翻白眼轻叱:“嘁,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们才不会送你,车费都别想老娘给你出!”
林蝉不回话,正想离开,被人揪住了衣角。她低头看,是林腾,半边小脸鼓囊囊的,正嚼着肉包子,像只小仓鼠,圆溜溜的眼里带着不舍。
他问:“姐姐,你以后不回家了吗?”
林蝉轻轻笑了,眼神温和:“等姐姐放假就回家。”
这个家里,林腾是唯一对她好,让她感觉温暖的人。
上学期期末,林蝉在永高犯了事。她忍无可忍,和欺负她的女生打了起来,但学校最后的决定却是要求林蝉转学,对方不受影响。
原本刘宁打算让林蝉辍学,是林腾撒泼打滚要父母继续供林蝉读书,林蝉才有机会转学去南高。虽然她是带着处分去的。
南高在新区,离林家所在的老城区相距甚远,足有20公里路程。通学极为不便,但学校对贫困生有优待,可以以低至每学年200的住宿费入住宿舍。
刘宁原本连这钱也不愿意花,还林腾撒娇给林蝉争取来的。
这一次,也是林腾哭着送林蝉坐上公交车,刘宁嫌丢人,捂着他的嘴要他别哭了。林腾不管,哭成了泪人儿。
不过十一岁的半大男生,以为几个月不见便是永别,撕心裂肺地嚎啕。
“姐姐!你要多回家啊!”林腾略胖,迈着粗短的腿往前几步,大声问。
林蝉没有回答,只是在上车前冲他挥手道别:“再见,小腾,要好好学习啊!”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林腾依旧乖巧地答应:“好的!姐姐!”
那一瞬间,林蝉鼻腔内泛酸,汹涌的泪意冲击眼眶。
林蝉拎着包靠着门往车后望去,直到公交车拐出窄小的居民区单行道,她才收回视线。
车内有冷气徐徐袭来,林蝉脸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抹,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滑落脸颊了。
指腹轻轻擦掉眼泪,林蝉深吸口气平复情绪。
她比林腾大六岁,早年林东越在外打工,刘宁也会去附近镇上帮工,家里只有她照顾林腾。他们俩几乎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但凡事总有结束的那天。
林蝉知道,这一天快来了。
半小时的车程,公交车空座不少,但她始终握着扶手站着。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有多脏多臭。
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在这炎热的季节里,她身上全是汗馊味。但这是她自保的无奈之举。
林蝉原本就读的永高在老城区,是永南县年龄较长的高中,重本率不错,但教师团队年纪较大。
而她转学去的南高,就像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有着蓬勃向上的新理念,也有着无穷的精力。
学校坐落在新城区,建筑崭新大气,红色墙面如同晚霞一样漂亮,教学楼屋顶满是植被,俨然一座空中花园。
林蝉拎着袋子走下公交车,盯着恢弘的南高大门,愕然地微张着唇。
他的学校这么漂亮吗?
从老城区过来的学生不多,她下了车后,公交车驶往下一站。
开学日,汹涌人潮往学校而来,学生们穿着南高漂亮的西式校服,上身是白色衬衫,下身配西装裤或者中长款靛青百褶裙。
学生们路过林蝉身边,像摩西分海似的往两侧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