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海上的罗德
一艘装满物资的大船慢慢停靠在圆形海港。
戴着粗布头巾的水手们赤膊,晒得黢黑的皮肤沁出一层白花花的海盐,他们往岸上抛出船缆,套牢船桩,打出结实的水手结。
船长放下用来望远的棱镜,把无数根小细辫的头发往后一拨,露出满意的微笑。
一名矮小精瘦的水手跑过来,将头巾一摘,禀报道:“头领,船已经靠岸,您看现在该搬货了吗?”
船长眯起本就一道缝的眼,昂着头,阴阳怪气地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头……头领啊……”水手抓两把后脑勺,有点胆颤地弯下腰。
船长捶他一拳,说道:“要叫我船长,我们现在是船商,不是海盗!”
水手忍着背上传来的疼痛,干笑两声,小心地问:“那……船长,咱们现在可以卸货了吗?要不,我去拿钩子,把货钩出来……”
船长又暴力地捶他一拳,“胡说!箱子里装得可是昂贵的易碎品!白痴才会用钩子!”
水手委屈巴巴,“满满一船货,人手一只只抬,到日落也抬不完……”
他又小声问道:“船长……咱们船里到底装的什么啊?一路上,我们不敢开快船、用毛毯包住它们,象对待女人一样呵护它。副船长只说是从东方进口的,别的也没说……”
船长咧开镶着几颗金牙的嘴,拍着扎满小辫的脑袋,“那个词真是该死的难拼写……好象叫什么次……管他呢!你们的副船长保证过它是合法的、能赚大钱,这就够了!”
水手张望四周,低声耳语道:“船长,你说……副船长刚来没多久,他说的话值得相信嘛?”
船长怒捶他一拳,喝道:“闭嘴!这一整艘船都是他给我鼓捣来的!你无知得就象一只没脑子只会蹦跶的水母!”
说完,他搓了搓鼻子,面向湛蓝的大海。
海面上,一片白色海鸥掠过,剪影嵌在太阳中央。他晒得黝黑的脸认真起来:“你入行太晚,哪里知道副船长和我过去的恩怨……”
水手揉着被捶痛的后背,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船长看一眼层层叠放的货箱,无奈地说:“我问你们的副船长吧。”
……
副船长的舱室很干净。船长把自己的舱室专门腾出来,留给了新来的副船长。
准确的说,是在水边捡来的副船长。
两个月前的晚上,痛哭流涕的头领带着鼻青脸肿的海盗们上岸,准备找个黑市商人把船贱卖。他们侥幸从官船的追赶中逃脱,飞来的投石砸得他们头破血流,连桅杆都断了。
头领看着受伤的手下们,鼻涕和眼泪齐下,哭喊着发誓再也不做海盗了。
然而就在上岸时,他们在水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罗德。
头领当即就认出,那是奥古斯都后人的亲卫,曾经帮他劫持一艘装满丝绸的商船……
罗德头靠着窗框,一边往窗外望着纸片般的海鸥,一边啃着一颗歪歪扭扭的苹果。他一身劣质的粗布衣服,长发用带子束起,下颌骨随着啃咬的动作一动一动。
遮门的草帘掀起,阳光象金黄的雾气一样洒进来。罗德的眼睫渐渐下斜,看向门口说:“船靠岸时要轻点,韦尔巴。不要碰碎了箱子里的陶瓷。”
韦尔巴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缩了缩脖子说:“还是这里暖和。我把最好的舱室腾出来给你,我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善人。”
罗德咬一口苹果,“我帮你修好桅杆,还帮你签合同。你一点不亏。”
“不亏,当然不亏……”韦尔巴谄笑着,凑上前去,“从那么高的山顶跳下来,虽然没死,你也伤得不轻,骨头断了好几根,更别提数不清的淤青和擦伤。行医的老头说,你还得在温暖的被窝里躺半个月。”
罗德不屑一顾,两只还绑着绷带的腿随意一叠,“但凡缺钱的医生都喜欢说重病情,来增加收入。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韦尔巴给他掖严实被子,笑容憨厚,“好好养伤。毕竟……你可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能读懂合同的人了。我不想再过靠劫持为生、朝不保夕的海盗生活。”
他用冰冷的双手抱住罗德脚边的暖炉,“话说回来,你泡在水里穿的那身丝绸真值钱,居然能换一根材质上乘的桅杆。”
罗德无声地瞥他一眼。
韦尔巴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货箱,目光炯炯有神,“这批叫什么次的货,会和丝绸一样值钱吗?”
“是来自东方的陶瓷。”罗德靠着床头,慢悠悠地啃着苹果,“它有多值钱我不清楚。但我在皇宫里见过用玻璃罩起来的瓷器,听说是相当珍贵的收藏品。”
韦尔巴听到“皇宫”,眯缝眼鼓囊起来,坏笑着望向罗德:“皇宫?想你的主人了?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上次在船上看见他时,还是个会咬人的小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