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黑云压了下来,簌簌的雪趁着最后一点光亮飞舞,眨眼也就陷入黑暗里,空气里的妖力跟随着炎地禁地中心的波动而发颤,白头群山刹那失色,长河咆哮,跟随着空中扭曲的力量卷起浪花。

一道雷蓦地劈下来,如同宝剑斩开漫天黑棉,震天的声响炸开,飞沙走石间天地黯淡,只闻耳畔雷鸣余声震震,震得凌伊山耳朵发麻。

他望向那雷劫劈往的地方,将手指节都捏得咯吱响,按耐不住靠近几步,一道天地规则铸成的结界立刻将他拦在外。

妖皇境界的妖力硬撞上去那结界也无半点波动,反倒是虎口发麻发疼,指甲裂开渗出血。

这是铁了心的要让呼那策独自扛过去。

又一道雷落下来,从边缘分出的枝干落到一小山巅,顷刻将小山移平一半,叫凌伊山心惊肉跳。

“凌长老,我守在这里吧。”慕容潇道。

“我……”凌伊山蹙起眉,脚步并未移动。

“策闭关之前就说炎地有异,还要靠凌长老镇守排查,若在这关头出岔子,不仅对炎地无益,也有损君王的威信,都不是策想看到的。”

凌伊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望着不断劈向禁地中的雷,“我和先王,委实欠策儿太多。”

“几次梦里都叫我担惊受怕,想悬崖勒马,却落了个收缰已晚的结局。”

他早有悔意,恨自己同呼那樊为应神谕造神,逼迫少年刚化人形便独立于族群孑然一身,还妄想切断一切欲念揠苗助长。

如今想要去补偿,少年却已然长大,不再在他面前表露情绪,有心多一些陪伴,也被委婉习惯性地退拒。

他是个不合格的师父,乃至现在突破关头,雷劫加身,凶险异常,他亦要离呼那策而去。

普天之下为人师,成人父,哪个如他与呼那樊这般急功近利去,逼得情义全无,只剩服从。

“为时不晚的,”慕容潇手搭上凌伊山的肩,“来日方长。”

凌伊山终是要稳定下心神,腾出手管查炎地,纵有千般忧心,也不敢以私情误事,匆匆离去又折返,将一颗透着极纯净灵气的丹药和一枚传唤令牌交给慕容潇,“如此全权依仗小凤君,炎地事务使我脱不得身,若是意外立刻捏碎这令牌。”

见慕容潇点头收好,凌伊山回望一眼,才叹息一声离去。

这雷劫不似普通晋升妖王,已然劈过十八道仍然不见消停。

“王上这是要突破到什么境界,竟然有这般骇人的雷劫。”族地里连着黑了好几天不见光影,自从呼那樊飞升之后,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

“哥哥,王上是要飞升了吗?”拓跋斩雪拉扯着拓跋燕玉的衣角,黑润的眼眸里急得泪都出来了,“哥哥,王上要把我们丢下了吗?”

拓跋燕玉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那雷劫之处,黑眸周围隐隐闪现过猩红之色。

一直过了四天四夜,整整七十二道雷劫,慕容潇顶着狼族禁地的威压闯进去,只能看见一片焦黑的狼藉,雷劫中心的妖维持着腰骨挺直的姿势倒在地上,衣袍破烂,露出里头皮开肉绽的伤痕,黢黑的十指蜷缩起来,在地上划出凌乱的血痕。

他的心几乎时骤然停止了,待到将呼那策抱起察觉还有呼吸才没落下泪,连忙将凌伊山留下的药丸塞进呼那策口中,妖力探查进呼那策的经脉,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出来。

“咳……咳咳!”呼那策破碎的内脏混合着血液涌上喉咙,他睁开眼咬牙咽了下去,疲惫得说话都觉得费力,只能抬起右手的食指轻轻摇动,唇瓣翕动。

——放我下来。

慕容潇只得放下他,天空上的乌云尽散开,充盈灵气的甘霖落了下来。

四肢如截断,疼痛不堪言,呼那策靠着最后一点妖力稳住心肺,他强行盘腿打坐,慕容潇不知他内里五脏都断了,这天生神力的甘霖若是迟来一步,他许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好在挺过来了。

周身的疼痛逐渐消减去,呼那策运转妖力吸纳天降的灵气,那甘霖落在身上,便与肉身水乳交融般结合,迅速修补着他断裂的内脏,慕容潇足足护法了一整天,直到这场甘霖结束,呼那策胸腔里的跳动总算回到最初的鲜活。

劫后余生,呼那策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小心攥着手心。

“你如今的境界,”慕容潇眼中一诧,“竟是我也看不出来。”

呼那策抬起一只手,一股金色的力量在他手中转动,绕着指尖听命无比,他将这力量收回,道:“我也不知这算什么,非妖非灵,似神力,却远不及。”

“想这些作甚,”慕容潇一把将呼那策拉起来,“倒是要先报给凌长老,你好早些继承妖王的传承,自然在此之前。”

慕容潇话头收住,指尖动了动,笑道:“好好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