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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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交换的一瞬间, 他们的灵魂像是再度浸入彼此。

他是他的导演,手握牵引他每一寸神经的线。

三重身份在这一刻变得妙不可言。

哥哥,导演, 对手戏演员。

……所有默契都在被点燃生效。

镜头再度对准他们, 对准床榻旁垂眸入戏的苏沉。

少年人处在孩童过渡到青年的中间, 他的睫毛犹如长羽,沉思时有青瓷般的轻盈脆弱。

化妆师用长刷调整他的脸颊两侧, 使过于白皙的脸颊多上一些血色。

打光师把所有技巧运用的淋漓极致,献上油画色泽般的完美暖光。

整个剧组,整个剧本, 都像是为他而生。

“准备好了吗?”

“倒计时,三,二, 一。”

药雾蒸腾蜿蜒而上, 万人之上的帝王跪伏在床榻旁,露出无奈又嘲讽的笑容。

他在笑他自己,瞧着无所顾忌, 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外人面前,元锦是皇权和天命双重凝聚的诞生。

在元锦死而复生之后, 他的存在被沾染了神话色彩, 任何子民提到他的存在时都会敬畏惶恐, 不再敢有任何质疑。

但在姬龄面前, 他还仍然只是元锦。

君臣的关系被命运搅弄的十足微妙,像始终难解的一个迷。

元锦佯装双腿残疾时,姬龄背着他逃过走过, 两人在山岳间手执长索飞渡, 看见过夕阳里的同一只振翅飞远的白鹭。

元锦加冕为帝以后, 姬龄为他血战雪山,依旧是忠贞不二的良将。

此刻所有人都离开了,姬龄躺在床榻里睡得没有一点声息,刚刚被撬开唇齿喝下退烧药。

像是神魂都被剥夺禁锢一样,睡在锦被里的人几乎听不到呼吸,手臂也因为长期卧床变得瘦弱,皮肤浮在骨头上,只隔着薄薄一层肉。

“我有时候觉得,我欠你太多。”

帝王摸索着坐起来,一侧袖子仍然绾着,是做好了引刀流血的准备。

他垂着眼睛,像是冷漠的无动于衷,又像是已经笃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姬龄,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笑意在加深时,元锦能嗅到那天自己在墓中醒来的潮湿空气。

权力越高,越忌惮亏欠旁人任何东西。

可他亏欠姬龄许多条命,包括他的,姬龄自己的,姬龄父亲的。

整个姬家满门忠烈,为了偿还先皇后的恩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偿还亏欠,如此周而复始。

最不想与任何人有纠缠的元锦,清楚此刻自己不会有其他任何选择。

在药师试探着说出解法时,他没有一刻犹豫,直接应下这番要求。

哪怕所付出的代价可能是眼盲或残疾,或者夺走重光夜所赠予的任何奇异变化。

“你的孩子现在会说会笑,什么还都不知道,以为你出去打仗了。”

“你的妻子和祖母都是很好的人,始终在等你回来。”

他再说这些时,又变得很孤独,声音很慢。

一个人在及冠之年经历了如此之多,多到超乎任何史书的记载,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我分一半的命给你,更多也行。

你醒过来最好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说那些让我烦躁的话。

你明白吗?

元锦始终觉得,他挥退其他人,是有很郑重的话要对这个人说。

可直到最后,他都在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然后才缓缓起身,唤药师拿毒虫进来。

“君为彼骨……涂血除故……”

两人的血在苔水中被念咒交换,长脚异虫轱辘乱转,将血水中的毒素悉数吸去,当作上佳的补品。

药师呢喃念咒,应听月将吸饱酒花毒素的长脚虫提出一只又换另一只。

像是有什么细碎的物质夹杂在红绿交错的液面上泛着光,让景象更加骇人。

“苔神接引……邪祟摒退……”

药师闭着眼开始摇晃着铃铛原地旋转,古怪的声响一上一下,好似叫魂。

大门虽然紧闭着,却在不住地剧烈摇晃,像是有许多人在急急叩门。

唱咒声沙哑尖锐,镜头也随着摇移变幻,令人心跳声不断加快。

叩叩。

叩叩。

姬龄倏然坐起身,在剧痛中长嘶一声,看见面无表情割脉放血的元锦。

“你——”

蛇骨婆婆一拐杖压过来,控制着人不要乱动,干扰仪式的过程。

“元锦,你做什么?!”

“他在拿他的命渡你的命。”蛇骨婆婆冷眼道:“你舍得醒了?”

“停下,喂,停下!!”姬龄厉声道:“我不需要他用命来救!!”

药师还在扬着长袖反向倒转,紧闭着眼念念有词。

元锦额上沁着虚汗,冷冷道:“闭嘴。”

“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

他盯着他,反而一扫先前流露的脆弱孤独,又变回从前傲慢的样子。

“我让你喝那碗药,你就真的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