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北上

“啪——”

宋谦一巴掌甩在次子脸上, 他面颊抽动,眸中涌动着巨大的怒火:“谁让你私自带仪儿出门。”

宋怀璋心中有愧,直挺挺跪在地上, 连发丝也像感受到主人情绪般低垂。且不提他跟仪妹妹的感情,只仪妹妹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仪妹妹若有个万一, 他万死难辞。

书房的烛火跳跃, 依然驱不散浓稠的黑。

宋谦闭上眼平复心绪,他重新在书案后落座,盯着面前跪俯的次子, “罢了,你起身。为父有话与你说。”

水寇一直是沿海之地的顽疾, 宋谦在南塘上任后,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己。

可惜水师里的内鬼藏的深,宋谦清理的也只不过是敌人用完就丢的弃子。他一筹莫展之际,程叙言出现了。

关于为何为程叙言请旌表的深意,宋谦一一与次子掰扯明白, 宋怀璋一脸震惊,半张着嘴难言。

居然是这样。

宋谦额头隐隐作痛,比起长兄, 怀璋终究是差一截。

宋怀璋脸色几度变换, 他以为父亲欣赏程叙言, 他也觉得程叙言有几分才能, 所以仪妹妹央求他制造跟程叙言的偶遇, 他才没拒绝。

原来从一开始, 父亲只是想利用程叙言。怪道是非亲非故, 他父亲怎么对程叙言那么好。

元宵节灯火漫天,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然给贼人可趁之机。水寇一为财,二为泄愤。

宋谦故意更改元宵节日的水师巡逻图,等着人上钩。参将府万事俱备,没想到宋怀璋却在此时扯后腿。

如果没有宋怀璋和宋仪,元宵灯会程叙言会引走一部分水寇,剩下的水寇趁机抢掠,而宋谦的人早已布置妥当,瓮中捉鳖。

可偏偏出现宋怀璋和宋仪,更因为宋怀璋突然买面具,跟踪的水寇见程叙言带上面具,他们怕跟丢人这才提前出手。

程叙言疑惑为何攻击他的贼人那般多,那是因为想杀他的和想抢掠的贼人还未分头行动。

若不是程叙言能打,恐怕早成尸体了。

眼下来看,过程惊险,但结果的确是宋谦要的,他顺利抓住内鬼,只待问出水寇老巢一举歼灭。沿海百姓至少安平数年,宋谦也得以立功升官。至于他这个计划中,陷入险境的程叙言和水寇反抗时无法预估伤害的少部分普通人,被宋谦忽略了。

宋谦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起沿海数年安宁,区区几条人命不值一提。他这种想法不能说错,甚至大部分官员,不论文武,皆是这般想法。

大部分人的利益永远最先被选择。

只是凡事有例外,或者说人皆有私心。这个计划中,例外是宋仪和宋怀璋。

思及宋仪,宋谦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窜上来。那摇曳的烛光仿佛在他眸中点燃,下一刻,笔洗在空中迅速划过,伴着腥稠的鲜血砸落在地:“滚出去。”

宋怀璋抿了抿唇,额头的鲜血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仿若血泪。

他退出书房时,另一人匆匆而来:是他父亲的亲信。

可宋怀璋不敢停留,不过须臾,身影完全没入夜色中。

亲信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底下人刚刚来报,那些水寇尸体……”

夜色如墨粘稠,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夜色终将退去,天边泛起一丝晕白,将明未明。

宋谦站在窗边,初晨的湿露浸透他的衣间发丝,寒冬的凛冽还存有威力,凉意入体。

隐晦的墙角,野草随着晨风微微摆动,草叶上的湿露汇聚成珠,沉沉坠在叶梢,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啪嗒落下,消弭无形。

宋谦抬眸:“天亮了。”

他转

身离去,日光在他身后亮起,而他的眼中只映出幽暗。

那个小子当真只是一个寻常秀才?

若以此为标准,普天之下恐怕挑不出数百人。

文武皆习,同时将医理与武学揉合,去杂粕取精华。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若不能同路,假以时日必是他宋谦的心腹大患。

宋谦料理水寇后续事宜,他差人给程叙言送去五十两白银,以奖程叙言闹市杀敌。

程叙言欣然收下,宋谦听闻属下回报,他搁下笔:“当真利落接下?”

属下:“是,程秀才吹捧官府一通后就收下白银。”

宋谦眉头微蹙:“本官知晓,你退下吧。”

半晌,屋内传来轻笑声,然而宋谦眼底却无笑意,心中对程叙言的忌惮更深。若程叙言推拒银两,至少宋谦还能从其中窥探程叙言几分脾性和野心。

毕竟这一次程叙言闹市杀敌,是实打实的功劳。可程叙言接下银两,则表明两不相清,愿意将功劳拱手让人。

当时程叙言,宋怀璋宋仪三人皆戴面具,只要宋谦略做手脚,就能将一应功劳置在宋怀璋身上。宋谦对此并不看重,反而将其用来试探程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