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保温箱,07:52 am

“其实你……不用辞去职务的,”洛希有点磕绊地说,他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语过分了,两天来他一直沉浸在悲痛里,只顾着自己难过,丝毫没有顾及他人的感受,“我并不怀疑你在政治上的忠诚,我只是、只是……”

“这是我私人的决定,和你对我的态度没有关系。”帕里萨轻轻摇头,“我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已经消失了。最初我加入‘术’,是为了你,血色圣诞后,我留下来是为了杀掉维克托,推翻罗伯特的统治,如今我大多数的心愿都已达成,不再有什么想要追求的了。”

他没有说“所有心愿已达成”,因为他毕生的最后一个愿望就站在眼前。只是对方如同缥缈的月光触不可及,他不打算再去追逐,确认了洛希不讨厌他,就已经够了。

“……对不起。”洛希低低地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道歉,或许是因为刚才伤人的言语,亦或是对这许多年来视而不见的愧疚——曲终人散之际,他才想到自己欠了对方很多。

帕里萨不像杀手和派珀,那两人是为了推翻统治阶层的理想追随他,而帕里萨本人就出身于主城区的上流社会,十五岁时与教养良好的家族决裂,背着小提琴跟他来到二区。如今十三年过去了,帕里萨在组织里耗费了整个青春,再度放下枪时,陪伴在身边的依然只有一把琴。

他能够用来补偿帕里萨的,不过是荣誉和财富,然而这些却是对方早就舍弃了的东西;对方加入“术”只是为了一个初衷,可这个初衷,他永远也不能给出去。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帕里萨弯起眼眸笑了,他又恢复了恰到好处的风度,好像失落和焦急都不曾在那双眸中出现,“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并不欠我什么,我的领袖。”

见洛希仍然站在门边怅然若失,他略微偏头望向走廊,又看了看黑暗的室内,“这层楼也许还有其他住户在,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

“啊……好的。”洛希也反应过来在门边不太方便,他对帕里萨的戒心已经消除,便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但随即他想起了公寓内部一团乱的样子,手忙脚乱地要拦住对方,但对方已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在玄关处换了客拖。

帕里萨让跟随的两名军官在门外等候,接过其中一人拎着的保温箱,便关上了门。有客人造访,洛希不得已打开了灯,柔煦的灯光照亮了满地乱滚的酒瓶,散落在地板上的弹匣和子弹,还有十几支空枪。

不同型号的手枪被混乱地丢在地上,数不清的黄铜子弹泛着莹莹的光泽,它们的主人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要用什么样的枪支弹药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些枪支和子弹都环绕着客厅沙发旁的一小块地面零落,覆满灰尘的地板间,只有那块地面是干净的,洛希刚才应该就坐在那里。洁癖使帕里萨注意到满室的家具上都布满尘埃,洛希没有挪动过任何东西,甚至连情侣款的鳄鱼河马拖鞋都还摆在玄关,洛希自己穿的也是客拖。

帕里萨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洛希是想让这里的一切都维持邓槐灵离开时的原样。因此他没有贸然坐在沙发或椅子上,而是在那一小块干净的地板对面盘膝坐下,打开手里的保温箱。

洛希也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倚着沙发拿起了喝到一半的棕色酒瓶,柔白灯光洒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种虚幻颓丽的非真实感:“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懦夫吧?明明自己跑出来,躲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是为了求死,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扣下扳机。”

“我不是这么想的。”帕里萨抽走了洛希手里的酒瓶,放在自己身后,“我的想法是,在这种境况下自尽的是懦夫,选择活下去的,才是真正的勇士。你的勇气早已在战争中得到了验证,我知道你不会自寻短见,所以演讲完才来找你。”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洛希苦笑了一下,他再次拿过一瓶没开封的酒,却又被帕里萨夺走了,只好不悦地抗议,“喂,你别拦着我……”

“我给你带了醒酒药。”帕里萨不为所动,从保温箱里取出水壶,又拆开药盒剥了两片药出来,裹在手帕里递给洛希。他顿了顿,透亮眼眸里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就把这个吃了,然后振作起来吧。”

洛希愣怔了下,他本不打算去接,可帕里萨始终认真地望着他,那只手执拗地悬在空中。对方的话语使他进退两难,如果不接过醒酒药,就代表他刚刚对帕里萨的歉疚并非真心,他不得不接下药来,又捧住对方递过来的水壶。

他迟疑地看向帕里萨,对方冲他点了点头,他只好拧开水壶,灌下了药片。被督促着喝下醒酒药后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好像又上了帕里萨的当,对方提起隐退的打算、暗示这十年来的亏欠原来都是为了勾起他的愧疚,以便用这份感情来绑架他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