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温暖的雨幕

晚上,许戚把求来的平安符送给了赵光阴的新娘,包括了良叔的那一份。第二场宴席不如昨天那么铺张,大家坐在一块喝酒谈天,席间充斥着酒杯筷子碰撞的叮当响,一直持续到深夜。

按照许戚本来的计划,他打算在散场后坐最晚一班高铁回宁城。这一路来的住宿费都由赵光阴承包,许戚已经很不好意思,没有理由再麻烦人家一晚。

快要散席时,同桌有人出去抽烟透气,回来后说起外面似乎下雨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很多人的计划。

早晨还艳阳高照,晚上这场大雨来得没有一丁点预兆。家近的人陆续坐上私家车离开,其余家在外省,为了婚礼特地赶过来的宾客都在和同伴商量该怎么回去。

没有人愿意冒着大雨深夜赶路,他们决定多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离开,自付多出来的房费。

许戚隔着酒店大堂被水晶吊灯映得通亮的玻璃,急湍的雨线织成一堵天然的屏障,拦截前路。雨水溅在门口的棕榈树和水泥路道上,散开的腥味比河水还要难闻,带着浓烈的侵略性攻击许戚的神经。

让他顶着暴雨离开,等同于让一个文盲阅读,都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许戚往外匆匆瞥了一眼,已经满脑子都是赶紧上楼。这种症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好转,反而持续性加重,有时还会伴随头晕和恶心。

比如现在,他已经有点头昏目眩。

一抹身影兀然挡住了许戚飘忽的视线,一同遮盖倾盆的雨幕。廖今雪手里拿着房卡,“我查了天气,雨可能要下一整晚,先回房间再说。”

许戚回了句‘好’,心不可控地晃了一下。

如果明天再走,那就意味着他要和廖今雪在酒店里多呆一晚,就在发生了昨晚那些事的同一个房间。

许戚说不上来心底的感觉,不像完全的羞耻,也不像完全的尴尬,似乎是一种有别于负面情绪的全新感觉,有些轻飘飘。

回到房间,廖今雪拿上浴巾进卫生间洗澡,许戚坐在床边,给梁悦发了两天以来第一条短信,告诉她因为天气,他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打出这行字,许戚的呼吸莫名屏得很紧,明明这算不上撒谎,可他还是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不知道梁悦曾经欺骗他时是什么心情,至少他现在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骗人也需要天赋,这一点上,他连入门都没有摸到。

水停了,廖今雪从浴室里出来,除了四周弥漫的雾气,长衫长裤把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许戚收起手机去拿换洗的衣服,暗自腹诽廖今雪不是有衣服穿的吗?

那今天早上为什么还要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这种问题许戚只敢在心里问问,胡思乱想地洗完澡,廖今雪已经躺在一侧的床上,低眸看手机。许戚慢慢挪过去,坐到床边,然后抬起一条腿躺了上去,给中间留出了至少还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隙。

“你要睡觉了吗?”廖今雪问。

许戚还一点都不困,但违心地回答:“我一会就睡。”

“睡前告诉我,我关掉床头的灯。”

“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里只能听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经过玻璃的过滤,模糊,很不真切。

许戚看了一眼手机,半小时过去梁悦还没有回复,这个时间她一般不会睡觉,但想到来之前闹得那场不愉快,不回消息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明天早上你想几点回去?”廖今雪浏览购买高铁票的页面,询问许戚的意见。

许戚说:“都可以,只要雨停了。”

廖今雪滑动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雨水也不行吗?”

“什么?”

“除了河水,雨你也不喜欢吗?”

‘不喜欢’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许戚知道廖今雪是想给他保留最后一点面子才这么问。他张开嘴,过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不行,有味道的水都不行,闻起来...会头晕。”

这是许戚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件事。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对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都感到恐惧。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不懂要怎么表达这种情绪,每当陈芳在厨房里做饭,传出来的水流声都会让他坐立不安,没办法拿稳铅笔写作业。

记得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和陈芳描述了这种虚幻的恐惧。陈芳听完,认定这是许戚不想写作业而找的借口。

后来,也许是发现许戚一直没有好转,陈芳带他去了一次医院,检查完所有指标,结果显示都正常。医生委婉地建议他们可以去儿童精神科看看,但陈芳只能够看见白纸黑字写着的‘正常’。

她觉得许戚一点毛病都没有,只是小孩子瞎矫情,长大了就会好。把他带回家后就再也没有提去医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