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陪他一起疼
许戚想,也许等一等就好了。
直等到麻药的药效淡去,空缺的牙槽钻出一股磨着神经的胀痛,许戚按了按不倦跳动的太阳穴,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盒布洛芬。
他剥下一粒,刚要放进嘴里,盒子侧面的过期日期印入眼底,已经超出一年多时间。
牙疼,头也疼,隔着一层不透明的薄膜,怎么都够不着痛楚的根源,远比吴栋打出的皮外伤磨人百倍。
许戚没有取到新眼镜,手机上的字时而模糊时而乱晃,他靠到床头边,坐下后胃里想吐的欲望又开始翻涌,手指断断续续按了很久,给廖今雪发去一条短信。
:血止不住了。
许戚还想告诉廖今雪他的头也开始疼,晕得厉害,写出后又一字字删除。这几个寻常的词语组成的寻常句子,却怎么看都有股越界的味道,好像期待着对方给出什么不一样的答复。
三分钟过去,廖今雪发来一句:流了很多吗?
:嘴巴里都是,怎么办?
许戚放下手机,才发现手腕微微的抖,家里除他以外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房子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人在难受发作时看见什么都感到无端的落寞,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陪在身边,仅仅是说上一句‘好好休息’,都该有多好。
梁悦的脸在脑海一闪而过,却是一道残影。压在身下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廖今雪的回复:诊所下班了,你查一下附近最近的医院。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清晰的六点五十,许戚恍惚了一瞬,不敢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从导航跳回聊天页面:第三医院离得最近,牙科现在是不是也下班了?
哪怕看不见对面的人,廖今雪的信息依然透出一如既往的冷静:急诊24小时都开着,你去那里挂口腔科,在门口等我。
:好。
尽管还是没有人对他说出那句‘好好休息’,许戚的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抖动。
真够讽刺。许戚想笑自己,却因为牙槽的疼做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别扭表情。
许戚挂了一单急诊号,缴完费有人在身后叫出他的名字。
急诊门口围了许多抱孩子带老人的夫妻,争先恐后地询问医生在哪里,人群中时不时有护士推着担架上呻吟的病患走进电梯,这些纷扰无不加剧许戚的病症,听到廖今雪声音的一瞬间,周遭短暂地宁静下来。
熙攘的门口,廖今雪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翻领衬衫,下摆松垮地系进腰里,一截青筋隐现的小臂垂在折叠起的袖口外,没有什么特别扎眼的打扮,许戚却总能准确地寻找到他的身影,可能高中带来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深深地扎进根里。
出神的间隙,廖今雪走过来,“让我看一下你的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医生身上不自觉使人信服的沉稳气质,看见许戚口腔左侧的血块,廖今雪眉心微蹙,“你是不是舔掉了血凝块?”
自换牙到现在,许戚第一次经历拔牙,他哪里知道拔牙后正常的状态是什么样子,更不清楚廖今雪口中的血凝块。硬要说的话,牙槽无时无刻不在渗血。
“我不知道。”许戚只能这样回答,为自己的笨拙而赧然。
“如果不是凝血块掉了,那可能是你的凝血功能不好。”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后果已经造成了。
许戚握着手里刚挂好的急诊号码,寻找起头顶的标识,廖今雪径直走向前方,回头瞥了一眼,“跟我过来。”
怔了会儿,许戚脚步不自觉地跟上去,脑海猛地回闪过一条被遗漏的信息——小琴说过,廖今雪曾是第三医院的牙医。
“陈医生。”
半敞的诊室门被廖今雪叩响,坐在里屋的陈远从电脑前抬起头,看见廖今雪时愣了好半晌,急燎燎地起身,差点把桌上的文件带到地上,“小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廖今雪说:“我朋友下午拔牙,到现在血还没有止住,时间太晚了,只能来急诊处理,你今晚值班吗?”
陈远说:“再过几小时我就下班了,小林来接夜班。真是好久不见,刚才我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廖今雪与他寒暄了几句,都围绕工作上的事情,熟稔的语气让人一听便知道两人曾是共事的同事。站在一旁的许戚显得有些多余,他看得出来,廖今雪并不打算对他解释这个局面。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本就没有熟到互相介绍朋友的地步,许戚不要紧地想,心情偏不受控制地往下消沉,那一撮微弱的期盼被掐灭,重回阴暗无光的地下。
急诊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陈远没忘记老同事这趟过来的目的,戴上手套朝许戚说:“你坐上去,我看一下情况。”
廖今雪走到一边,没有打扰陈远看诊的意思,口腔灯拉近,陈远‘嚯’了一声,“你这血也太多了,我先清理一下血块,你等会去打剂止血针,到外面坐着观察半小时,血不流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