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刚蒙蒙亮,清晨的空气沁凉中带着潮湿,路口的豆浆摊升起袅袅白烟。
附近树多,是以每个清晨窗外总少不了绵绵不绝的各种清脆鸟鸣。霍宇川和他两个师兄已经准备起床做早功了。
早晚的功课是每天都得做的。从他学武第一天开始,十几年如一日没间断过。早已经融入成为他生活日常的一部分。
一般他们会跑步过去神山,蛙跳上几乎垂直的山阶,再进行当天的训练。
山的名字就叫做神山,因为山顶有一座神仙的庙宇而得名。
这些功课在炎热的夏天做起来尤为折磨人。再等一会太阳升起,聒噪的蝉鸣就塞满人的耳朵,一整天滔滔不绝的那种。
之前每天的训练霍师父都还会跟着,最近操换成了霍宇川的师兄。在等待最后一个师兄起床的空档,霍宇川已经在三楼空地练完了一套拳。
八极拳的小架二路。短打拳法,以其追求刚猛、朴实无华且发力迅猛的动作风格著称。中间三师兄明骐还过来了,站在旁边看霍宇川练了一会。
霍宇川也没去管他。最后做完收式的动作,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夏天就是这点不好,随便动一动都得出汗。
从刚才起霍宇川总能感觉到身后的一道视线,还以为是三师兄站在那没走。等到这会他转身去捡脱在地上的衣服,一扭头,突然无声地撞进了一道陌生的目光里。
不远处,季瑾双手交叠撑在窗台上,一双眼睛正安静地望着这边。
他指间一根燃着的香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霍宇川捡衣服的动作一顿。
差点忘了。现在季瑾也住在三楼。
陈家三楼的一扇窗户刚好和他们这边的其中一扇窗几乎是相对的。从这个角度,陈家的那扇窗户是可以望见这边的,又因为这里地方空旷没有遮挡,要从那边看霍宇川练功就更方便了。
那边的季瑾见被霍宇川发现了,他冲这边抱歉一笑。
“早。”季瑾遥遥地朝他道。
两人隔着隔着两扇平行的窗户对视。
“早。”霍宇川说。
那边的季瑾按灭烟头后,人就离开了那扇窗。
霍宇川这才收回视线。
他一低头,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穿上衣。
说起来,原本他就是要去捡被地上的上衣才会发现季瑾的。他夏天在家里一向没那么讲究。只有今天,没想到季瑾会在那里抽烟。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宇川捡起衣服,听见师兄在楼下喊他出发的声音。他转身下了楼。
季瑾从那扇窗户旁转身离开了。
由于一只手上还捏着半根熄灭的烟,他便抬起另一只手,带着几分好奇地学刚才霍宇川的动作,在身前比划了一个推手的招式。
——还真挺帅的。
季瑾刚才不觉就多站在那看了一会,最后还被发现了。
偷看人家练功被发现,他心下还有些过意不去。
整层三楼安安静静,只住了他一个。季瑾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他慢慢地伸了个懒腰。
原本这个时候,他是应该在他们大学附近的一家舞蹈机构兼职的。季瑾都已经提前一个月跟那边的店长谈妥了一切。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暑假他应该会在清海县度过。
这样也好。
他收回手,打算先下楼去吃早餐。
陈涛暑假中没那么快睡醒。而陈姨似乎早早地就出门跳操去了。季瑾顺着楼梯往下,一个人走到一楼厨房,发现里面只有陈涛奶奶一个人。
老人家正在动作缓慢地从锅里舀起一勺粥。季瑾喊了声奶奶,一边走上前去:“我来吧。”
陈家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人一天比一天更糊涂。
她看见是季瑾来了,便把手里的勺子让了出来。
陈家奶奶从以前就对季瑾好。不但因为他是自己妹妹留下的唯一孙子,还因为季瑾长得确实讨人喜欢。
以前奶奶的原话是,他就像是戏台上风流倜傥的小生。
大概那就是老人家审美的最高水准吧。
季瑾端起那碗米粥,触手还有些发烫。
“有点烫,您先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一只枯瘦的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时间在人类身上流失殆尽之后,皮肤是会变得像是发皱的枯叶那样,粗糙干瘪的。
她声音年迈,用和蔼亲昵的方言喊他:“瑾儿。”
季瑾一愣神,握着勺子的手也跟着一顿。
当地的方言里,在单字后面加个儿是对五岁以下幼童专有的亲昵称呼,有种别样的娇气和爱护意味在里面。
这称呼太娇,拿来喊他这个已经超龄的成年人也太令人难为情。
但除了眼前的这位老人,现在世界上大概都不会再有人这么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