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好大的福气◎

烛火晃了下, 黄门端着药走上前,白露忙去接过,继而低头踏进寝殿。

方才那动静吓的她们俱一哆嗦,犹如山崩地裂, 上好的床榻轰然倒塌, 木料折断的声音,穿过雕花木门直直刺入耳中。

令人惊骇的同时, 亦叫人面红耳赤。

她们欲进去收拾, 却被圣人肃声拒绝。

隔了好久,才得了应允进入, 打眼瞧见那床,散了架子似的瘫在地上, 帷帐胡乱扯开, 撕成一绺绺的碎片, 能想象到始作俑者的急躁。

床头小几亦被推倒, 上面搁置的花斛茶盏悉数扫落,碎瓷片散开, 澎溅的四处都是。

白露收拾的光景,看见其中一片沾了血,不由大惊失色, 拿起来疾走到垂落帷帐的斜对面榻上,颤着嗓音儿问。

“陛下,娘子是不是受伤了, 奴婢从地上捡了片带血的碎瓷。”

周瑄给谢锳拢好里衣领子,往外乜了眼, 哑声说道:“无妨, 是朕踩过的。”

谢锳瞪圆眼睛, 想起身,被周瑄摁下,“你浑身都是汗,仔细着凉。”

说罢捏捏她纤细的手腕,举起来给她看,“还是瘦,待会儿让人送来药,你得日日饮用,不能因为苦便中断,陆奉御是为你调理身子的,上回月事调到快好,若非你离开,也不用重新再喝。

落下的药,需得重新补一遍,省的遗留病根,带下病说轻也轻,说重也重,总之是自己受罪,旁人看了不是滋味。”

谢锳拿开手覆在他胸口,“好,我会喝得。”

陆奉御医术好,她每月也不再因月事疼的起不来身,只是那药格外苦,若非捏着鼻子一股脑喝完,谢锳中途定是要吐掉。

她爬起来,挪动周瑄脚边,见那里已经渗出很多血,洇湿了绸被,他没有做任何包扎,肉眼可见的伤口扎的极深,斜斜横亘在脚掌处。

“疼吗?”谢锳问完又觉得多此一举,这般扎伤,不疼是假的,她看着血,头有些晕,便闭眼调整呼吸。

周瑄见她小脸凄白,没有血色,不由握住那腰,安慰道:“不疼。”

谢锳回眸瞥他,柔声道:“怎么会不疼,我看着都害怕。”

手指触到那里,她转身从枕边匣子里摸出一条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将周遭的血拭净,迟迟不敢落在伤处。

周瑄忽然弯腰过去,握住她的手径直摁在那里,感觉到她浑身僵硬,手发抖,不由笑笑。

“从前在边境,比这更严重的伤朕也受过,不算什么。”

谢锳攥着帕子,想起何琼之说过,她大婚时,正是他们鏖战最激烈的日子,周瑄苦撑至援军赶去,却因受伤过重在床上躺了月余。

他前胸后背都有刀伤,或浅或深,穿上衣服,便都看不出来,依旧是矜贵清冷的帝王。

她咬了咬唇,慢慢剥出血肉里的细小碎瓷。

只觉后脊全是汗,脑门也跟着一阵一阵的晕。

实在受不了,她往后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摆手,唤寒露。

“去请陆奉御,快。”

陆奉御这几日都宿在宫中,故而坐着小轿过来时,殿内正在往外搬运坍塌的破床。

几个精壮的黑甲卫手脚麻利,动作干练,不多时将那里腾出来,清理整洁。

“陛下暂且不要穿靴履,今夜涂上药,干晾着不要碰湿的东西,明早再换一次药,别让它黄脓发肿。”

谢锳认真记着,末了问:“大约几日能好。”

陆奉御捋须:“五六日结痂后,便不大碍事了。”

“多谢奉御,”谢锳想起来药,不免多问一嘴,“您帮我调理月事的汤药,能否不要那么苦,我自小不爱吃苦,总觉得舌尖打颤能吐出来。”

陆奉御一愣,目光不由望向斜躺的圣人。

那人幽幽还以扫视,却不开口。

陆奉御咽了下嗓子,如是嘱咐道:“良药苦口,想来娘子也能感觉到自己小腹有所好转,再坚持些日子,想来不用太久便可停药。”

圣人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最近又听闻春宵帐暖,夜夜笙歌,他那样好的体格,若要得子,必然用不了几日。

只是他瞒着谢娘子,约莫在动作上会有所顾及,既然是暗地为之,谢娘子定也在防避着,这种事但凡不能坦白,便极容易产生排斥。

他瞧了眼谢娘子,果然是一副不明真相的模样,若最后查出有孕,说不准又是一场风波,他年岁大了,实在不明白圣人折腾什么。

想要皇子公主,广纳后宫便是,这般欺瞒哄骗,委实不像帝王所为。

谢锳下地时,头有点晕,扶着雕花屏风站稳,白露给她裹了件薄软披风,雪停了,屋外却冷得厉害,屋檐上悬挂着冰锥,时不时能听到清脆的坠地声。

几个黑甲卫又抬来新床,安置在原地。

那几人走的时候,谢锳觉得最末一人背影熟悉,便在他转身走出内殿时,忽然朝自己咧嘴一笑,谢锳兀的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