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声音】
林煦回家后把帽子和口罩摘了,头发被汗水彻底打湿,像水泼在脑袋上似的,冒着热气。
他给乐乐洗了脚,放任它自己去玩儿,然后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那股黏糊劲儿洗走。
林煦的屋子是一个两百平方的公寓,处于市中心,偌大的房子就只有他和乐乐,简单空旷的布局看上去冷清无比。
林煦洗完澡光着身子出来,一丝不挂,身上的水珠随着他的走动往下淌。
他随意地擦了擦,拿出裤衩穿上,倒进凌乱的被褥中,去拿床头柜上的烟盒和火机。
林煦的烟瘾很大,家里随处可见的烟和打火机,以备他突如其来的烟瘾,其次是酒。
尼古丁蔓入口腔,薄荷的爆珠过滤了一次味道,辛辣混合着薄荷直冲鼻腔,薄雾从林煦的嘴里吐出,飘散在空气里,朦胧的质感将他清秀的面庞晕染得模糊不清。
一根抽完又接一根,吸烟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刺鼻、恶心、呛口,习惯之后就开始上瘾,想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找到片刻的安宁。
林煦抽完三根,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烟味,乐乐走到门口又离开,似乎不愿意忍受这种味道。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到今天听到的那个短暂的相似声音,嗓子干涩,琴弦拨动,将他的心脏震出了酥麻的痒意。
枕头下的随身听被拿出来,他带着耳机,按下播放键。
先是一段短暂的电流声,然后一个男声传出来,音调平静柔和,如同温润的流水缓缓而至,水光吸收了太阳的金黄,里面包含着些许阳光的暖意———
“生命,一次又一次轻薄过,轻狂不知疲倦。”
林煦呼吸一滞,饶是这些年听了成千上万遍,可每一次心脏都会传来无法自控的心悸。
他侧躺在床上,身子不由得蜷缩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想透过这道声音去唤醒记忆深处的那股阳光的味道。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这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林煦作为文科生,大学里又主修文学,这首诗很早以前就在他脑子里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可他至今忘不了第一次听到那道嗓音阅读出来时的惊艳。
那是午休的时间,大学里有食堂,每周三会播放校园广播。
林煦是一个声控,对所有好听的声音有种向往之情,男声、女声来者不拒,可要求极高,手机里下载了很多有声故事,没事儿就带着耳机听,打发着闲暇的时间,却始终兴致缺缺。
所以那个声音首次出现时,让他的耳道发麻,心脏像是被电流击中似的,血液的加速让他的身体跟着热起来,那是一种灵魂的悸动。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滩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声音里饱含一种深沉的感情,短短的十多秒,口腔和胸腔共鸣,产生出奇妙的情绪,将诗句中爱情的凄美和浪漫表达得淋漓尽致。
林煦的身体紧绷着,暴露在空中的皮肤泛着淡淡的潮红,有些细微的黏稠水声。
“呼……嗯……”他的呼吸急促,深埋在枕头里的脸终于转过来,像个溺水的鱼儿大口地呼吸着,窒息让他有种虚妄得快/感,疼痛刺激着神经,又混合着舒爽。
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已经变声的音色拥有成熟男人的磁性和低沉,又带着点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如同枝头的一颗果子,青红交替,酸甜糅杂,是一种欲罢不能的吸引。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甚至遇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林煦咬紧唇,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脑子闪过曾经种种灰暗的片段,手里更加用力,疼痛大于愉悦,却让他得到一种自虐的满足。
他不由得仰起脖子,小腹紧紧绷着,薄肌覆盖在匀称的躯体上,腹部不受控的微微抽搐,他神色痛苦,身心被这道听了五年的声音占满,下意识地发出轻微的绵长鼻音。
“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朗诵者许是受到诗句的渲染,在酸楚的情绪中加入了不易察觉的轻微笑意,好似凋零腐败的繁华被暖阳拂过,拯救不了从绚烂到黯淡的必然,仅是在化为泥土之前,给予它最后一抹春光。
林煦发出一个闷哼,弓着的脊背骤然放松,失力地躺在床上喘着气,手臂瘫在身侧,掌心里有着浓厚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