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浓重的鼻音在后面传来,没多久就消音了,变得静悄悄的,背后的炭火烧得热,身上的被褥又重,傅忱翻身回去。
他复掀开了眼帘,瞧见那小结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身上的对襟裙还是春衫的样式,薄,就这样蹲着,她太瘦了,背后的脊骨凸出来一节一节的,之前抱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适。
外头那件水烟色的披帛,松松垮垮,更显得她肩薄人小。
头发一半盘成了简单的发髻,另一半披散垂至手臂的身侧,过长的发尾扫到了殿内铺地的绒垫上。
傅忱单手撑着头,慵懒瞥着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虽然幅度很小,几乎看不见。
她在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傅忱的眼力极好,观察入微,并没有错过,而且她面前那块绒垫的颜色比旁的要深一些,是被泪打湿的。
这就哭了?
傅忱瞧不上眼地撇嘴摇摇头,真没用的小结巴,哭也要躲着哭。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她总算有些难得的自知之明。
傅忱瞧了一会,兴致阑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预备休憩了。
她爱哭便哭,知道不吵他就算是个懂事的,看在她懂事的份上,也不和她计较。
过了夜,时辰拖得很长,那下药的人昨夜没有得逞,只怕不肯轻易放过他,汴梁地大,皇宫占了整块都城的三分之二。
宫宇这么多,南殿很偏,这里时常闹鬼,下药的人只怕不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是块委身的好地方,他暂且留在这里休养生息。
鼻头很酸,眼睛胀胀的,手肘和指腹又疼,身上的酸麻没有好。
怀乐使了劲想要振作,她不想哭,谁知道越憋越憋,憋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哭得很专心,心里想着憋不住的话,只哭一小会就好了,谁知道越这样想,眼泪更是汪汪留下来。
怕吵醒傅忱,她鼻涕泡泡冒了都不敢吸鼻子擦。
一直哭到腿脚发麻,她才捏着帕子小声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跑出去舀了一盆水擦干净自己,回来的时候傅忱已经入睡。
换了一件稍大稍厚的斗篷,怀乐蹑手蹑脚阖上门。
雪已经停了。
风刺骨寒冷,怀乐搓着手臂走路,谁知道走得太认真,转角的时候眼前一黑。
撞得她脑门疼,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倒。
眼瞧着就要摔了,忽而被人一把拽住,才堪堪停稳。
旋即又被甩开,一屁股栽进雪里,疼得尾椎骨发麻。
才好的鼻子又酸了。
“哪里来的小老鼠,冲撞了二殿下,瞧着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这声音呵斥得怀乐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她识得的,不消前头自报家门,说是二殿下。
她也知道撞到谁了。
是她那个惯爱指使人扇巴掌,抽鞭子的二哥哥。
怀乐忙忙站起来,半边身子还粘着雪,也顾不得弄干净,跟面前的梁怀惔福了一个见礼。
“怀...乐....见见见...过二哥哥哥。”
她的牙齿因为冷和生理性害怕而打颤。
怀乐很怵这个名义上的二哥哥,止不住地抖。
说完话,便垂着头,梁怀惔罕见的没发作,只皱眉,他身边的随从倒先笑了起来。
“殿下,属下瞧着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横冲直撞冒犯您,原来是小公主啊。”
几人跟在梁怀惔身边为非作歹久了,遇到软柿子自然也就没收敛住,竟然学着怀乐说话取笑她。
“二...二哥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侍从都大笑起来,怀乐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到地下去。
她一紧张,手总藏不住在袖子里绞起来,眼圈已有些发红了。
谁知,起头的侍从被梁怀惔用手里的打马鞭抽了后颈一大鞭。
劈啪一声响,还在笑的侍从后背衣裳抽烂了,皮肉见血,疼得龇牙咧嘴,缩在地上浑身打颤。
适才还在取笑怀乐的所有人全都哗啦跪了下去。
颤巍巍求饶,“殿..殿下...”
谁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祖宗平白无故犯的什么性子,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难不成是为了给小公主出头,分明两人都没见过几面。
猜不出个由头,被抽的侍从跟他旁边久了,凭直觉也能感知他心里想着的七八分。
拖着两条腿跪朝怀乐这边。
“公主饶命,属...奴...奴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替奴...跟殿下求个情吧..”
怀乐被这一波反转吓得愣眼,她的脑子甚至都没有理明白,狗仗人势的随从已经两手朝她叩拜求饶,额头都磕破皮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跟着笑怀乐的侍从全都清一色抖成了筛子。
怀乐怯怯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同父异母,没甚交情平白无故莫名替她出头的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