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打断

迟疑了两秒,简迟放下想要推开邵航的手,有些僵硬,有些犹豫地垂在半空。

“你喝醉了。”

“没有。”邵航靠在耳边,用气音说。

简迟没有参考他的回答,心底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垂下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有什么事情你坐下再说,先把我松开。”

平时的邵航已经难缠得很,醉了以后应该会更加变本加厉。简迟没有想到的是,邵航沉默了一会,真的松开了手臂,他突如其来的听话让简迟怔了一会。看来喝醉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去了上午的新生典礼吗?”

邵航揉了一下头发,低吐出一个字:“没。”

简迟并不意外,如果邵航去了,上午的典礼一定不会结束得那么太平,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去?”

“我怕我会忍不住,”邵航看着简迟的眼睛,清醒中夹杂被酒精熏染的沉意,“像上次那样动手。”

这句回答来得没头没尾,简迟莫名明白了邵航的意思。难怪张扬能那样肯定地说出邵航与家里关系不和,这份依据应该足以让全校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说明你这次做了正确的选择,”简迟觉得按照这样下去他应该安慰邵航,可是他不会安慰,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还不清醒的邵航,过了半响才继续,“现在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邵航不知道是否听清他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蹙起,看上去格外难受地按住了太阳穴。简迟猜想应该是酒劲上来,过去扶住不稳的邵航陪他坐到墙边,想要站起来时被邵航拉住了胳膊,抬起那双弱化了锋利的眼睛注视他,蒙着层黯淡的雾,“好疼。”

简迟停下了起身的动作,顿了两秒后坐在邵航旁边,“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也没有药,你要去医务室吗?”

“不去医院。”

“不是医院,是医务室。”

“我不要去医院,”邵航强调了两遍,声音越来越低,“我讨厌那里。”

简迟当然不会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附和道:“好,不去医院。”

像是拨到了那根岌岌可危的弦,邵航眸色渐深,“他们当时也是这样说。”

“他们是谁?”

这句在简迟看来无比普通的一句询问,却让邵航沉默下来,靠着墙壁,低垂侧过来的头,几乎是挨在简迟耳边微弱地吐息,咬字泛着冷:“想要钱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碰到耳垂的温热气息,简迟的心多跳了两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听见邵航继续开口,压抑在平静之下:“三天时间,我和他们在那个肮脏的地下室同吃同住,他们本来想杀我灭口,或者割下点东西寄去催促赎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可能是怕我一旦死了,钱也拿不到。”

简迟不敢确定自己所听到的内容,更不敢打断。

“警察到的时候,伤口已经过去一天,感染了,血也止不住。我父亲在警车上,看也没看我一眼,对想要联系救护车的警察说,这点小伤,犯不着。”

邵航眉心抽动了一下,像是唤起那条已经结痂的陈伤,疼得刺骨。

“这句话,我在那三天里也听到过,其中一个想要割下我的耳朵,运气好,被我躲开了,刀差一点刺进眼睛,另一个人过来阻止他,说现在去不了医院,万一出血死了,钱也拿不到。”

简迟动了动手指,惊觉周围的冷气已经渗进了骨里,想要说什么,又觉得邵航已经说得足够多,足够鲜明,甚至让他有一种身临其境的错乱与心慌。

“别人经历这种事情,应该都会留下后遗症或者应激障碍,后面半年里我都在不断地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没有病,他觉得这才是病,”邵航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觉得荒唐,“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比那场绑架更让我觉得恶心。”

直到话音一字字落下,简迟动了动唇,终于找回声音:“……多久以前的事情?”

“记不清了,很久,”邵航对上简迟的眼睛,勾着不带温度的唇角,更像是在回答自己,“每次看见他的脸,我都会想起那三天,更好笑的是,他们竟然是在一天以后才发现我不见,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凭什么还敢求我原谅?”

逐字逐句难以压制溢出来的戾气,邵航沉重的呼吸使得空气稀薄不已。简迟迎上他的视线,仿佛看见了在原地彷徨不解的困兽竖起浑身的利刺,说道:“你是对的,他们不配做父母。”

笃定的话音刹那间穿透了那层厚壁,邵航的双眸似乎短暂地清晰了少许,垂下头抵在简迟的肩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太多话?”

“没有。”

“除了心理医生,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