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八章 大儒李轩
李轩看着眼前众儒生嗡然骚动,群情愤慨,却依然是面色平静,淡定如常。
《尚书》是五经之首,是儒家的核心经典。
“尚”即“上”,《尚书》就是上古之书的意思,传说是源自于上古时的《三坟五典》。
不过《尚书》有古今文之分。
今文尚书是大秦博士伏胜在汉初的时候口授,共二十八篇。
古文尚书,据说是景帝之子鲁王刘余,从孔子故居的墙壁里面挖出来的,比今文尚书要多出二十五篇。
之后恰逢五胡乱华,文籍丧失,今、古文都散亡,连朝廷篆刻的石经也遭破坏。于是东夏(东晋)豫章内史梅赜献了一部《古文尚书》,计有经文五十八篇,被列为《五经正义》。
可在后世,《古文尚书》已经被证伪。
尤其是后世《清华简》出世之后,《古文尚书》系伪造一事已经板上钉钉。
而郑玄,马融都是汉末时代的经学家,古文尚书学派的大儒。
李轩对于这两个人倒是没有意见,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打击儒门的‘崇古派’,为日后推广自己的学问铺路。
儒人推崇‘三代之治’,想要‘法古’,是由至圣先师而始,到王莽的时候发展到一个高峰。
王莽打着‘法古’的名义推行变法,而他的好友刘歆则配合鼓吹三代之治。
而刘歆正是古文经学派的开创者,编撰了西汉之后儒家的绝大多数经文典籍。
王莽的新朝虽然灭亡,可刘歆由于晚年悔悟,谋诛王莽,事泄自杀,他留下的经典与学问却被传承了下来,遗留至今。
儒门发展至今,崇古的风气愈演愈烈。
可这种风气,无疑是不利于李轩推广新学的。
李轩是立志要做一个新圣人,以垂范后世儒人,保卫自己的变法果实与政治遗产的。
可如果大家都去崇古去了,去羡慕三代之治去了,那么置他这个新圣人于何地?
后世人还要不要听他的学问,学他的《几何》,《数学》与《物理》?会不会打着法古的名义将之废黜?
所以‘古文经学’这一学派与经典,李轩势必得将之扫入垃圾堆。
只有打倒了旧的偶像,新的偶像才能立起来。
哪怕因此动摇理学根基,李轩也在所不惜。
这其实是与虞子的理学一脉相乘,虞子之学虽然也有许多是古文经学的内容,可这位亚圣也意识到了古文经学是伪作,所著经书大多都偏向于今文。
唯独古文经学倒下之后,理学的部分经义需要重构,这却正合李轩心意。
而李轩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刘歆,贾逵,郑玄,马融等等古文经学的大儒,从文庙中排除出去。
至于谷梁赤,传闻是《谷梁春秋》的著作者。
《春秋》是孔子著述,后有左丘明,公羊高,谷梁赤三人分别在《春秋》的基础上做了阐释与补充。
而刘向,蔡千秋,则是谷梁学派的大儒,也同样在后世获得了配享文庙的资格。
李轩对《谷梁春秋》的厌恶,还更在古文经学之上。
这是儒家崇尚‘亲亲相隐’的根源,强调礼乐教化,尊王而不限王,力主仁德之治,处处突出君主的绝对权威。
他们主张必须严格贵贱尊卑之别,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对于君王与贵人却不加任何限制。
据李轩所知,后世大清入主中原,《谷梁春秋》倍受推崇。
皇帝说‘治统在于朕,道统亦在于朕’,奴臣说‘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
他们还推崇强调宗法情谊,至圣先师虽然说子为父隐,父为子隐,可《公羊春秋》与《左氏春秋》还是认可大义灭亲的,谷梁春秋却认为这不合礼法。
历代大儒将‘亲亲相隐’用于决狱,形成广泛的社会影响力与公示,就是西汉宣帝年,《谷梁春秋》大兴之后。
也就是从这个年代开始,世家门阀开始兴盛,地方间的宗族势力崛起。
而如今大晋皇权不能下乡,宗法胜于律法,这对李轩来说,无疑是没法接受的。
这还关系到未来他能否将那数千万女性劳动力,从乡间解放出来的问题。
所以《谷梁春秋》必须是伪学,自谷梁赤以下一切谷梁学派的宗师,都不能配享于文庙之内。
李轩认为这是伪儒之始,深通恶绝。
“汾阳王此言谵妄!”
人群中,那位白发老儒气得倒仰:“古文尚书传世万载,载德治之要诣,是万世之道统,百代之垂范,怎么可能是伪学?即便你是当代理学护法,也不能轻侮。”
那些大儒也都是错愕之余,怒不可遏。那些年轻学子们,就更加的暴跳如雷。
“汾阳王之意,是说我们从小到大学的《尚书》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