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破除

赵煦抱着权哥转身,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见一群人还恭谨而立的望着他,压了压手,笑着道:“都坐下,这不是政事,就是闲聊天,咱们边吃边聊,朕现在也是饥肠辘辘。”

赵煦越是这么说,越是没人敢大意。

“臣等谢陛下。”

一群人行礼后,依次回到他们的位置上,直起腰板,侧着身,目光都在赵煦身上。

赵煦等孟皇后,朱太妃相继坐下,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感觉有些冷,便放下筷子,道:“朕刚才听了大相公与冯卿家的辩论,也有些想法,朕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咱们君臣相互讨论一下。”

群臣越发认真的侧身,他们从赵煦的自我称谓以及这段话里,听出了不一般。

冯琦正端坐笔直,一脸方正。

他现在心头暗叫可惜,刚才被章惇一句话堵住,没来得及反驳,现在倒是知道怎么应对,已错过时机!

章惇则始终面色如常。

冯琦正的跳出来,他不意外,以外的是,这个人水平太次,没给他一点的威胁,更不曾涉及‘绍圣新政’。

蔡卞,李清臣,林希等人则目光四处巡视,警告之意昭昭。

冯琦正跳出来,令他不安,担心这是一个开始!

他们的目光下,文彦博老神在在,无动于衷。

苏轼避着不见,注视着赵煦。

其他人一些人,纷纷低头,不敢对视。

这些人,都是当朝相公,‘新党’大佬。他们一句话,就能左右在场的绝大部分人的仕途与命运!

赵煦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眼怀里的权哥,小家伙有些不安分,动来动去,赵煦随手拿了个能吃的,放入他嘴里,抬头看向群臣,道:“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圣人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能。‘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这句话,是作为孩子来说的,但朕以及再坐的诸位卿家,都是为人父母,见识过人世间的险恶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如何飞黄腾达,显名耀祖,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不受疾苦。‘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这是圣人的总结,说了三件事,孝,忠,己。忠孝两全,先己后他,这是世间常态。圣人云,是圣人认为的孝之极致,并非人人能达到。冯卿家刚才也说,孝始于心,后表于行。朕认为说得对。可若是掉个头发,八个胡须,就是不孝,又过于苛刻,并非孝道本意。所以,在朕想来,人世间最为寻常的孝道,无非是双亲康健,阖家团睦。至于圣人所云,可以追求,可以要求己身,但不能作为要求所有人的准则。与父亲顶个嘴,早上没给母亲请安,有一天没陪父母吃饭,再者就是,拔个胡子,掉个头发,就要在朝廷谏言,弄的天下皆知,这是一种极端。朕亲政两年来,命礼部重修礼典与大宋律,为的就是四个字:有法可依。出了什么事情,应该在礼典与大宋律的范围内解决,如果事情没有在礼典与大宋律内,无从着手,也应当由朝廷修订礼典与大宋律或者大理寺来判决,而不是成为朝廷争斗的借口。”

赵煦说了一大长串,不带歇口气的。

他从所谓的‘孝’,延生到了礼典,大宋律,也再次否定了‘朝争’、‘党争’。

官家话里的告诫之意,在座的都能听明白。

“臣等,恭领圣训!”

朝臣们不管心里怎么想,是不可能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与赵煦公然争执的。

尤其是赵煦说的还有道理。

赵煦的话里,没有苛责冯琦正的意思。

冯琦正坐在椅子上,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心里还在懊恼,错失了刚才扬名立万,博得清名的机会。

章惇在赵煦话里听到的重点,依旧是‘绍圣新政’下的‘大宋律’与‘礼典’。

这两部‘礼法’,将会是推行‘绍圣新政’的依据。

文彦博,苏轼等人则暗自拧眉,心头沉重。

他们从赵煦的话里,听出的,还是对于‘祖宗之法’的蔑视与不屑。

‘孝’是为人之本,在大宋从上到下中极其重要。

官家现在将‘孝’圈固在一个范围内,无疑还是为他破坏祖制进行辩解以及寻找认同。

他们心头沉重又无奈。

现在的儒家还没发展到后世南宋的高度,‘礼法’中的‘孝’还没有过于变态,在这个相对开放的时代,赵煦的话,还是能得到不少认可的。

赵煦一边哄着乱动的权哥,一边注视着朝臣们的表情,稍稍思索,便又道:“司马光当朝事,做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恶政,比如那个‘阿云案’,父皇钦定的案子,二十年后,他居然翻案了。他尊崇的‘忠孝’,是在哪里?又比如,父皇耗费二十多年心力,穷二十年之功推动的‘新法’,他一夜之间尽数废除。这‘忠孝’可有半点?再者说,二十年所推行的事,一夜废除,可知晓会酿出的后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