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梁瑄开着沈珩低调的高档车回来,进门看见书房的门依旧反锁着,只有微弱的一线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已经两天了。
沈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见他出门吃过饭喝过水,仿佛只靠他昨天带进去的一瓶酒活着。
梁瑄是知道饿肚子的难受劲儿的,他走到门口,抬手要敲门,可指节僵在门前半寸许久,最后缓缓放下手臂,转身要走,忽得一阵风声扫过他单薄的背,带起后脑蓬松头发微翘。
门开了。
身后传来书房里微弱的光似融融萤火,而梁瑄脚步微顿,站在光里,望着地上的暗。
两个影子逐渐重叠,仿佛就要在岑寂的黑夜里无声相拥。
梁瑄绷着身体,拳头微攥,以一个紧张的姿态迎战,可身后的那人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极冷漠地绕开他的肩,连半点衣料都不打算碰,让他所有的预设都成了一场笑话。
“咳...”
沈珩咳嗽着拉开冰箱门,声音很哑。
冰箱门缝间渗出冷白的电子光,映出沈珩下巴上薄薄的一层青胡茬,合着他紧皱的眉,显得整个人格外疲倦。
梁瑄生怕他还要继续拿酒喝,咬了下唇,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关心他的立场。
可幸好,沈珩也并非那样不理智的人。
只见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加了片维生素,给自己灌了进去,撑着桌子站了一会儿,然后去阳台上收了衣服,拿了两件干爽的换洗衬衫回了房间。
一来一去,沈珩自始至终没看过梁瑄一眼,仿佛这样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就是个没有生命的稻草人,除了碍事,没有第二个作用。
身后的屋门又轻轻合上,不带一点泄愤的摔砸,不带一丝留恋的余情,只是极有教养地把自己和无关人员隔离开来。
梁瑄又被夜色埋了起来,他站在空荡的客厅里,仿佛刚才的擦肩而过是场幻觉。
“...挺好。”
梁瑄的唇微弯,最后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房。
他坐在电脑前握着画笔,第一次发现脑袋里是空的,仿佛所有灵感都如水流走,一点都不剩。
他沉默半晌,起身随意冲了个澡,缩进被子里,蜷起身体,像是受寒的小动物,难耐地打着颤。
梁瑄不耐烦地伸出手臂摸了一把藏在抽屉里的止疼药,看都没看直接往下咽。
干涩苦楚的药片刮过食道,惹得梁瑄难受得眼泪盈眶,他使劲抿着唇,捏着被角,将手臂抡过头顶,直接将自己埋进了憋闷的被子里。
胸腹疼得快要麻木,分不清是心窝的疼,还是胃壁的疼。
梁瑄咬着牙无声掉了眼泪,虚弱急促的喘息声被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仿佛困兽在笼子里无声地嘶吼。
一道墙隔了两间房,易地而处,同样的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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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瑄醒来时,不过五点刚过。
他被迫在噩梦里周旋,好不容易挣脱,又落入现实的魔窟。
他疲惫地抹了一把汗,仿佛刚跑完马拉松,腿脚手臂全是酸麻的,没有一丝力道。
平躺在床上,梁瑄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感受着身体里传出来的隐约疼痛。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奔涌,即使是以疼痛的形势来退潮落幕。
好不容易有了灵感,他一刻都不敢浪费,立刻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到桌子前面。
胃里像是扎了刺,动一下,都要疼出一身汗,当他挣扎着坐到桌前时,身后的薄薄一层睡衣已经湿透了。
他从桌上拿起数位板,不小心碰了鼠标,发现屏幕上还是显示着他没画完的那张图。
之前经常画着画着就失去了意识,转天醒来,自己已经在床上好好地躺着睡了,电脑是关着的,电源也是按灭的。
这不是什么海螺姑娘照进现实的童话故事,而是沈珩默默地处理好了一切,甚至妥帖地不需要他操一点心。
如今这没有关的电脑意味着昨夜沈珩没进来过,估计也不会再进这里了。
梁瑄没有失望,反而有点庆幸。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越早剥离,越早解脱。
他慢慢地握起了笔,腰背挺得很直,垂头在数位板上安静地画着。
艺术,是一间放任人放肆发泄的禁闭室。
人先要把自己关进去受苦,才会在艺术里得到解脱。
梁瑄觉得很幸运,自己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有机会将自己的思想付诸纸上。
而人最幸运的地方,就是能拥有思想意识来延续物理生命。不管是服装设计,随手涂鸦,还是素描临摹,都是他的灵魂,是他的寄托,是他的安息之所。
人总会死。
就像有形之物总会腐朽。
可他知道,思想长存不陨不灭,只要他的画还在,那他就不算真正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