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玫瑰战争(十五)
伦敦塔和威斯敏斯特宫相距不远, 二者都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站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塔楼上,就能看见伦敦塔标志性的几座望楼。
这座建筑虽然被命名为“塔”, 但它其实是一整套占地约一百亩的建筑群, 威廉一世当年为了控制伦敦城而建造了这座军事堡垒, 它护卫着伦敦成为永不陷落的要塞,高大的围墙内有天文台、教堂、监狱, 甚至还有一座小动物园和一个小码头,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伦敦塔都是国王最重要的行宫之一, 后来才因为配套设施跟不上而慢慢成为人们印象中囚禁关押重要王室成员的监狱。
理查从车帘的缝隙间往外看,马车边上的骑士警惕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很怕这个年幼的约克公爵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不过很快, 车帘就被放下来了,穿过一扇沉重狭窄的铁木大门,马车咕噜噜地碾压上了铺陈在中庭地上的白色沙砾, 四周方形的塔楼围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座古怪的木头高台。
马车停下了, 没有人去搀扶约克公爵,当然理查也不需要他们的搀扶。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 视线落在白沙石中那座突兀的高台上,眼神冷冷的,这座高台就是伦敦塔的断头台,为了保持王室的体面, 犯下了大罪的王室成员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 这座隐蔽的断头台就是留给他们的最后的仁慈。
理查的视线很快就从断头台上移走了, 一名骑士爬上马车, 将仍旧昏迷不醒的国王背下来,其他几人则将他和理查围在中间,半压迫式地向着其中一座塔楼走去。
格罗斯特公爵显然不是让侄儿们来这里享福的,他为他们选择的居所远离后方那几座特意为国王修建的宫殿,而是中庭一边高达三层的石头塔楼,在居住功能之外,这座塔楼有时也用于关押即将被行刑的犯人。
塔楼底部沉重窄小的门打开了,这扇门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门后就是幽深冰冷的隧道,蒸汽管道和黄铜锅炉还没有覆盖这里,它就像是游走在古老时代里的幽灵一样,只能两人并行的甬道墙上点着煤油灯,拐角处还插着火把,因为人的进入,气流卷动火焰,在黑乎乎的墙面上投下直达天顶的瘦长影子。
塔楼里的光照很糟糕,伦敦塔本来就是为了防御和战斗而建造的军事堡垒,为了安全,建筑师们为伦敦塔选取了厚重的墙体,同时也大量减少了窗户的设计,还将一楼的窗户都放在极高的位置上,只能漏进一点点可怜的光线,防止敌人从窗户里攀爬进来。
紧临着泰晤士河的环境让塔楼里十分阴暗潮湿,地面上甚至有薄薄的水渍。
他们沿着盘旋的石梯上了二楼,提着玻璃汽灯的看守者显然早就得知了即将入住这里的人是谁,他低眉顺眼地在前面带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楼比一楼稍微好一些,至少不再那么潮湿阴冷了,他们来到甬道尽头的那间房间前——其实也并没有走多远——看守者用一把生了锈的铁钥匙打开栅栏铁门,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后门的沉重木门,将那间小小的房间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说是房间,或许说囚室也不是不行。
房间一角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四柱床,窗前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墙角的壁炉已经点起来了,驱散了那股霉味和潮湿的腥气,另一边放着几只大箱子,那是昨天女佣们整理出来的东西,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扔在了那里。
好歹里面的家具没有偷工减料,还是按照国王的身份来配置的,理查苦中作乐地想着。
那名骑士走进去,将背上的国王放到床上,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就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理查身后的门被哗啦一声关上,随即响起的就是锁链撞击的叮当声。
约克公爵转身看了看这扇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木门,木门中间有一个一尺多长宽的小门,看守人咔哒一下打开小门,对正看着他的约克公爵说:“尊敬的殿下,您和国王陛下的午餐我会按时送来,请好好休息吧。”
这时,另一张脸挤开了他,那名带队骑士盯了理查两秒,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公爵阁下命我传达,假如国王陛下需要牧师,他们就等在楼下。”
说完,不等理查做出什么回应,小门又咔哒一下关上了。
于是这间小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木柴被灼烧的劈剥声。
理查给床上的爱德华盖好被子,拖了张椅子走到床边坐下,低着头开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发呆,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于是窸窸窣窣地脱掉身上的外套和鞋子,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子,将脸贴在了少年有些凉的肩上。
“你快点醒过来吧……”
孩童的声音含糊地闷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