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元觉得秦知亦有些不对劲。

虽然以往话也不多,但他从来都是冷静的,沉着的,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似乎世上就没有可以令他退却的困难险阻。

可他今天却显得有点心烦意乱,坐在那儿沉默的像座雕像,听着下属的汇报也不吭一声,唯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叩,看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令他都分了神。

“殿下,果然不出您所料,青丹会沉不住气了,鸾飞坛主今日要被吊城门的消息一传出去,昨夜便有异动,我们顺藤摸瓜,探查到他们在城中的一处香料坊竟暗藏了数百斤的火药,也不知要拿去做些什么祸事,还好被我们先一步找到了,东西全部扣押,人也抓起来正在严审,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些更重要的线索来。”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一切都在秦知亦的掌握之中,可阿元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喜色,就连那微蹙的眉头都未曾展开,目光低垂看着桌面,仿佛是都没有认真在听阿元刚才在说些什么。

殿下这是怎么了?

阿元心里直犯嘀咕,略略斟酌之下,便不再说青丹会,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殿下,罗家小公子的画像刚刚已经送到了,您现在要看吗?”

果然,刚才还毫无反应的秦知亦,听到这句话,眼光终于是徐徐的抬了起来,也总算是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个字。

“嗯。”

包裹严实的画卷很快便被送到了秦知亦面前的桌子上,阿元解开了外头防水用的厚重油布,将画卷缓缓的铺陈开来。

不得不说,肃王虽然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但在画画上面却是颇有些天赋,犹善画仕女图,用色着墨都颇为大胆巧妙,观之当真有栩栩如生之感。

罗家小公子是肃王求而不得心仪之人,画起来自然是比别的更用了十二分的心,五官明媚,神态清晰,颜料浓淡相宜,勾勒精雕细琢,连头发都画的纤毫毕现,令画中人鲜活灵动的几乎快要从纸上走下来了。

阿元立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眼睛睁的越大,到最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这人怎么跟乐公子长的那么像啊?”

秦知亦面色沉郁的盯着那幅画,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那搁在桌面上的修长手指却是慢慢的攥了起来,骨节突出到微微泛白,似乎正在昭示着他冷静表情下的暗潮汹涌。

在昨晚之前,乐之俞是不是罗越临的儿子,对秦知亦来说,并不重要。

可在听过了乐之俞对“宁远承”一番真情实意的坦白过后,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深思过的问题。

罗越临对儿子的出逃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乐之俞娇生惯养,懵懂天真,明显就是毫无在外行路闯关的经验,又怎么会如此顺利的就出了京城,一路畅通无阻的跑了这么远都没有被抓回去?

是不是罗越临其实知道乐之俞倾慕宁远承,故意纵容乃至推波助澜,想靠着儿子的无双容色来吞下岭西兵权这块肥肉呢?

他一个佞臣,厚颜无耻的仗着皇帝的宠幸在京城狐假虎威,捞捞黑钱也就罢了,可如果还想勾连边将,祸乱江山,那这野心就已经到了必须得尽数诛灭的地步了。

乐之俞知道他父亲的这份野心么?

以前他曾向自己拉钩保证,既然选择了跟着他,便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动摇。

秦知亦从不信别人的许诺,但对乐之俞永远都是例外,他相信了他的保证,并且会因为他的信誓旦旦而心生柔软,愉悦欢喜。

可事到如今,那些柔软和欢喜的心情,已经变成了无形的大石,沉重的压在了秦知亦的心口上。

他也不敢肯定,乐之俞的保证,到底是给他的,还是给宁远承的······

秦知亦把视线从画像中移开,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收起来吧。”

他声音低低的,表情亦是幽幽沉沉,如深潭湖水,一眼都望不到底。

阿元不是个笨的,收画的时候猛然间脑子里便有电光火石闪过,醍醐灌顶一般倒吸了口凉气。

对呀,我怎么给忘了,罗家公子是离家出走,这个莫名出现的乐公子不也是离家出走的么?他们二人年纪外貌和经历都如此相仿,难不成,就是同一个人吗?!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怪不得殿下突然对罗越临父子这么上心起来,之前要画像的时候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是这个反应,只怕是那位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乐公子”露了什么马脚,让他觉察出了端倪,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吧。

我天哪,这姓罗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祸水,把肃王迷得个神魂颠倒,成了满京城的笑柄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太子了!

“殿下,莫非这是罗越临的阴谋,故意安排他儿子来接近您的?那不如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