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水坑,空气中泛着浓重的湿气,夹杂着沁凉的夜风,吹的人身上凛然生寒。
秦知亦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间落了下来,欣长的身形迎风而立,似一株挺拔俊直的修竹。
早已等在那里的一个年轻男子立刻向他躬身抱拳行礼。
“殿下!”
这人穿着一身的夜行衣,眉目锐利,打扮利落,腰间还悬着短剑,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秦知亦淡淡的“嗯”了声。
“阿元,京城有什么新消息?”
叫阿元的年轻人直起身子,沉声道:“几天前,陛下在承阳宫为二皇子举办了冠礼仪式,正式下旨册封他为肃王,并且以为陛下侍疾为由,留他住在了宫里,没让他去封地。”
冠礼?
秦知亦的眼底一片冷漠。
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都没有办过冠礼,连新君的登基大典也没有参加过,甚至因为在外整顿军务,至今还没有在京城露过面。
而他这个庶弟,只比他小一个月而已,因为生母受宠嘴又甜,极得他父亲的喜爱,明明未建寸功,却处处抢尽风头,如今连冠礼都办在了他前头,只怕如今在京城,世人只知有肃王,而不知还有他这个太子了。
“陛下也太偏心了!”
阿元忍不住,一脸的忿忿不平。
“让肃王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却让您去岭西安顿宁家军,谁不知道,如今因为宁远承下落不明,宁家军怨气大着呢!若是他死了,宁家军没准就会杀了您祭旗报仇,若是他没死,也会扣下您当人质用来要挟朝廷,陛下作此决议,这不是送您进火坑吗?!”
秦知亦没说话,脸上亦无悲无喜。
谁都能看出是个火坑,可他那个父亲却是装糊涂看不出,安顿宁家军是假,借此除掉他这个眼中钉才是真,这样还能名正言顺的把肃王推上太子之位,而不用挨骂名。
就因为不喜欢他的母亲,所以连他这个儿子也一起遭到厌憎,从小到大,无论他做的如何优秀,立了多少功业,父亲的眼里永远都看不见他,他为新朝打下的一座座城池,却还比不上肃王几句好听的话更能让他父亲高兴。
真是何其讽刺。
阿元抱怨完,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呵,不过肃王也并非都是事事如意,最近他可是出了丑,闹了个大笑话呢!”
他不等秦知亦发问,自己就憋不住一样噼里啪啦全说了出来。
“肃王向来喜好美色,后院姬妾无数,可进了京城之后,他竟是瞧上了一个男子,几次三番的纠缠,金银财宝流水一样的往人家里送,还请媒送聘的要纳那男子进门当侧室,没成想那人却是个有骨气的,不但退还了全部财物,还连夜卷包袱逃婚了,哈哈,这可是狠狠打了肃王的脸面,在冠礼上都没露个笑模样,显见的是气的不轻呢!”
秦知亦对他这个弟弟如何风流荒唐,如何吃瘪丢丑都不感兴趣,不过逃婚这两个字却莫名的触动了他心中某处,让他破天荒的开口多问了句。
“这男子姓什么?多大岁数,模样如何?是京城本地人吗?”
“啊?”
阿元怔了下,显然是没料到秦知亦的重点会在这儿,反应过来后忙答道:“姓罗,大约十七八岁吧,好像因为体弱多病,不常出门,没多少外人见过他模样,不过既然是能被肃王这样死缠烂打,样貌定是极美的,他父亲,是刚被陛下赐了谏议大夫官职的罗越临。”
十七八岁,貌美,体弱,家世显贵,姓罗······
罗,乐?
秦知亦沉吟着,手指修长的骨节微微攥紧了一下。
难道真有这么巧,乐之俞所说的逃婚,指的就是这个?
虽然姓名籍贯都报的谎话,但出门的缘由却是真的,也就是说,他接近自己可能并不是心存歹意,别有所图了?
连秦知亦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刚才还漠然冰冷的表情在悄悄的舒缓开来,犹如荒地里新生的一株绿芽,带着点跃然的生机。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罗越临,就是那个前朝有名的佞臣?”
“没错,就是他。”
阿元点点头。
“似他这种祸国殃民的奸佞小人,本该一刀杀了示众,可是也不知他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只见了一面,就立马赦了他的死罪,还许他高官厚禄,连登基诏书都是让他起草的,这次肃王和他儿子闹的这档子丑事,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受连累没了命,可陛下却是装聋作哑,不置一词,就这么放过他了。”
不知怎的,秦知亦的脑海里莫名的就出现了乐之俞那双干净澄澈的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眸子。
看起来如此纯真的一个人,却有那样不堪的一个父亲,他在重压之下,还能坚持本心,舍弃所有也要逃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