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涌

八阿哥怔怔站在原地,蓦然睁大了眼。暗含的失落一扫而空,电光火石间,他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

勇敢八叔,不怕困难……

当着汗阿玛与大哥的面,让他与四哥一块抄家,按理说,胤禩应该利落拒绝,也该惶恐不安。这是放他在火上烤,谁叫他与大哥绑在一块儿,像四哥追随太子那般,倘若自请单干,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很久之前,胤禩便清楚地知道,他和四哥不是一类人,四哥远比他幸运。

不提出身与其他,胤禛跟着太子,不必担心逾越,不必讨好相迎,更不必收敛个性;太子身为储君,从没有打压弟弟的念头,譬如催债这事,他们都商量着办,好似身旁站的是兄弟,不是君臣。

听说弘晖发了低烧,太子亲去探望,胤禩亦是羡慕的。太子生来就是储君,最得皇父爱重,高高在上之人如此行事,岂不更为难得?

四哥倾心相随,而他却不能,也不敢。额娘还没过上好日子,跟随大哥办差需小心谨慎,事事马首是瞻;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离脱颖而出的机会越来越远,再也不能拔得头筹。

难道这贝勒头衔,只能是个虚名吗。

得知查抄的差事,大哥从未考虑过他,胤禩是落寞的。谁知骤然有了转机,他的心砰砰跳动,忽然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以至大逆不道的念头——想要立下功劳,就算与四哥一道,挨大哥的斥骂也好!

八阿哥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他身旁,大阿哥却是脸绿了。

弘晏这小子,装的一副乖巧样,实则拐弯抹角地挖苦他。什么叫给脑子松松土,什么叫无事一身轻?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何况还要八弟跟着老四,这是要从根上瓦解他们!他胤禔焉有威信在?!

好毒的计谋,好毒的手段,臭小子不懂尊长,好啊!果然是胤礽的种。大阿哥的脸绿了又紫,咬牙切齿之余忽然有些慌乱,这小子提的建议无懈可击,汗阿玛不会答应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不会的。弘晏虽然受宠,但汗阿玛绝不会儿戏……

“元宝说的有理。”皇上哪会不知弘晏打的什么主意?身为知己,自然要给四叔解围。只他对长子实在失望,也存了警告的念头,于是缓缓开口,顺着弘晏的话说下去,“密折与名册,便交由太子督察,老四老八秘密处置。未免打草惊蛇,查抄当快、狠、准,找到证据定罪,绝不冤枉无辜之人。”

太子松了口气,睨了儿子一眼,唇角微微泻出笑意。

出息了,还学会挖人墙角,真是好样的。

四阿哥沉声应是,总算脱离了窘态,此时情绪暗涌,又是感激又是后怕,在心底狠念“李文璧”三个字。

八阿哥不可置信,随即抑住激动连忙谢恩,唯有大阿哥咬紧牙关,脸色猛地转为灰败,“汗阿玛……”

“既然自己推卸,那就交给胤禩去办。”有弘晏在,皇上终是按捺住脾气,神色和缓地安抚,“毕竟组队办差,朕不会忘你的功劳,退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听着怎么像讽刺呢?

太子肩膀抖动几下,大阿哥有苦说不出,只好僵着面庞,尽力挤出一个笑:“是,是。儿臣告退。”

查抄耽误不得,时辰越早越好。大阿哥失魂落魄离去之后,弘晏像是忘记牌匾那回事,旁若无人地上前卖乖,说要同叔叔们一道开眼去,不然吃不好睡不香,汗玛法就应了他吧。

皇上睨他一眼,吃不好睡不香?

造牌匾不是造得溜溜的,每天滋润的很,尽会哄人。他总算认得了乖孙的真面目,改日是不是要和老八做知己,发展一段另类叔侄情了?

酸归酸,却拿弘晏没办法,皇上拗不过那双湿漉的瑞凤眼,还没佯怒便道好好好,看得八阿哥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又敬又怕的皇父吗?

太子含笑看着,忽然笑容一僵,总算忆起‘社稷之臣’‘雄姿英发’等等题字,顿时心虚了起来。

胤禛也是如此。他慢慢垂下头去,脚尖不安地挪了挪,没发觉李德全望来的怜爱目光——

二位爷,真惨呐。

不过别怕,只要熬过这一劫,脸皮便能百炼成钢,泰山崩而面不改色了!

延禧宫。

大阿哥最近事忙,甚少前来请安,今早能够见到儿子,惠妃很是高兴。

还没高兴多久,却等来如此大的噩耗,惠妃生生掰断了护甲,胸口不住起伏,半晌指着他说:“糊涂!”

“何必用李文璧刺激老四?一开始便托付给胤禩,哪还会有如今的局面。”惠妃手指都在哆嗦,实在气得狠了,“还能被五岁娃娃反将一军,若你舅舅知道,他该多么气怒,心血全付之东流了!”

她不求胤禔争得头筹,却未料到头筹没有,反而丢了大脸。要让那些嘴碎的妃嫔知晓,她能活生生被嘲笑几月,延禧宫安有脸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