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9章 功成不必在我

什么叫小人,林延潮如此表现就是了。

官场上大体保持和谐,矛盾尽量内部解决。

疏通贾鲁河这样的事情,大家自己内部讨论就好了。你把他提出来,说给吏部侍郎听,这是干什么?

没错,我知道贾鲁河疏通是你们归德府一手从省里争取下来的,省里卖在付知远升任右布政使的面子上,这才答允的。

好吧,我们这样卸磨杀驴,是有点不厚道,但是……但是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

当然开封府官员是不欲林延潮把真相到处,现在各个是心底着急啊。

沈同知干咳了两声,出面道:“今日林府台荣升,正是大喜的日子,我们要好好贺一贺,此事就不要提了。况且天官好容易来地方一趟,我们要尽地主之谊,这点小事微不足道,林府台,明日再商量嘛。”

林延潮斜瞅了沈同知一眼问道:“商量?”

言下之意,沈同知你有几斤几两能与我商量?

李子华左右旁顾,他心底却一直在沉思。

李子华待听说吏部尚书杨巍出面时,就知道事情不一样了。

别的官员只能看到杨巍一人,这是因为他们官位不高,所以看的角度不够,但李子华深知朝堂之事,能从杨巍的背后看到申时行的影子。

杨巍是什么人?吏部尚书。

林延潮是什么人?首辅的门生。

外头的传闻,申时行与杨巍二人结党。

在高启愚案里,言官就这一点弹劾杨巍,申时行,迫使他们上表辞官,令二人差一点一起罢官。

虽说二人向天子自辩的奏章里说,咱们没有结党,咱们俩是清白的,咱们从来没有一起做过头发。

但是谁也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朝堂之上,为什么如此忌惮,吏部尚书出任内阁大学士,就是因为握有“票拟”和“铨选”二权,可称真宰相。

张四维当首辅后,冯保打击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张四维的老乡吏部尚书王国光给搞下马,否则部阁一体,冯保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杨巍支持林延潮,就是吏部尚书倒向了申时行。

首辅若有吏部撑腰,才可称宰相,若再得司礼监支持,则可称权臣。

申时行地位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林延潮升任知府,有没有天子,陈矩的支持,他李子华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申时行是出了力的,申时行一句话吩咐给吏部尚书,就将他的门生推上了知府之位。

如此的权力运作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李子华知道当申时行插手贾鲁河疏通之事时,事已不可为。

而自己巴结陈矩的意图失败了,还得罪了林延潮。

李子华本来不知为何申时行如此看重林延潮,但今日有却明白了。

万历八年,这一科进士里,只有三鼎甲进了翰林院。

而三鼎甲,张懋修被贬为知县,这辈子应没有翻身可能。而萧良有听说也不是成事之人。

唯有林延潮,为何申时行对林延潮如此栽培?

因为他是申时行的门生中,唯一一个有可能成为内阁大学士的翰林。

这是衣钵传人啊!

李子华后悔不已,但面上笑着出言道:“方才恭聆圣旨,一林府台高升,二是让林府台责成此事?我等当然要尊圣训而从之。”

李子华这话就是求和了。

林延潮看去心底冷笑三声,方才你不是很屌吗?不是很嚣张吗?继续啊!

你李子华河道总督再大,但能大得过圣命,大得过天子吗?

你能拿河道总督来压我,我就不能拿天子来压你吗?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林延潮只是放在心底,既身在官场,唯有点到即止,给人留以颜面。

这是官场规矩,大家要遵守的。

但林延潮却问道:“敢问河督这怎么商量?”

没错,我不当面驳你,但今天要把话说清楚了。

换了以往,林延潮不可能如此迫李子华表态,人家随时可以甩你一个脸色,拂袖就走。

但现在他身为知府。

正四品官,着绯袍,可以称得上是地方大员。

而且吏部侍郎陈经邦还在旁看着。

李子华面上笑着,陈经邦也笑着,他负手故意不说话,装着不明白的样子。

但陈经邦不表态,就是这么站着,李子华也必须答之。

于是李子华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既是如此,好吧,本督以为这样如何?新河,旧河同时疏通,今年内完成此事,以解决百姓的民生大计。”

“如此对皇上是一个交代,对我辈而言,则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明明吃了一个大亏,李子华居然还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话来,这脸皮堪比城墙厚。

但见林延潮笑着道:“河督之言,真可谓掷地有声!下官替归德百姓感谢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