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泰极否来

院内燃着红灯笼,东厢三间房内却漆黑一片,这是阿尔哈图的家,站在房外,叶昭心里就酸酸的。

“大嫂,主子来了!”巴克什轻轻拍了拍房门。

接着,就听屋内有人下地的声音,随即木门板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佟佳氏眼睛红肿,一身缟素,见到叶昭忙跪下磕头:“主子!”咬着嘴唇,强忍悲戚。

“快,快起来。”叶昭走上两步,想伸手搀,又忙缩回来,叹气道:“我,我对不住你们!”

“主子别这么说,阿尔哈图若知道主子为他伤心,泉下也不安生。”佟佳氏慢慢起身,又道:“主子对奴才们好,奴才们都知道,可若主子为了阿尔哈图的事耿耿于怀,奴才母子就成了罪人,阿尔哈图只是尽了本分,主子洪福齐天,就算没有他,主子一样化险为夷。”

叶昭轻轻叹口气,佟佳氏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她母子着想,可也是,在这个时代,居功自傲是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只是佟佳氏不会知道自己和别的主子有什么不同。

叶昭沉吟着,道:“你若想回京城,过些日子我即遣人送你回去,若留在广州,有我照应,那也很好。”顿了下道:“听巴克什说,你想回北京?”

佟佳氏轻轻点头,自是怕留在这里,时间长了,会令主子心里不舒服,渐渐可就碍眼了,回到京城,主子定会一切都给安排妥当,可安心养育孩儿长大成人。

叶昭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呢,轻轻叹口气:“也罢,就依你,可是你把我看的太坏了。”

佟佳氏一呆,慌忙跪下。

叶昭叹息道:“今天我就喊你一声嫂子吧,阿尔哈图也好,巴克什也好,在我心里,和兄弟一般,阿尔哈图为我而死,是,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可我想起的是他的好,他的家人,我又怎么会嫌弃?你若留下,我必视你为嫂,若食言,猪狗不如!”

佟佳氏终于痛哭出声,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奴才愚笨,险些失了主子和阿尔哈图主仆之谊!”

巴克什也早就跪下,泪流满面。

叶昭叹口气:“你们都起来吧,是我这个主子没做好。”

“主子再这么说就是要奴才去死!”佟佳氏脸涨得通红,委实惶恐的无地自容。

叶昭点头道:“好,这话今儿就算说透了,你回北京由得你,可有一点,不许怨恨我,拿我当亲人,有事儿要知会我。”

“奴才遵命,奴才都听主子的!”佟佳氏眼泪不住的淌,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能再暖和了,遇到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巴克什眼睛红红的,也跟着慢慢起身,看了眼佟佳氏,心说嫂子,你现下知道主子的好了吧?

……

本准备回房,却不想来自北京的王府信差连夜到了,他刚刚从黄埔港赶过来,脸灰扑扑的落满尘土,叶昭忙叫巴克什领他去厨房,要厨子造饭。

叶昭则进了书房,燃起煤油灯,抽出信笺来看,书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焚了香,香炉轻烟袅袅,倒是令人耳聪目明,叶昭就知道肯定是蓉儿要丫头们做的。

看着信,叶昭眉毛就渐渐蹙起来,信是亲王的手笔,白纸黑字,字体刚劲有力,可比自己的字写得好看多了。

信里言道,六王爷越发得皇上宠信,近日进了军机处,就是在议自己折子后一天的事儿。亲王又说,六王爷对广州练火器兵极为看重,还曾经登门拜访郑亲王,但两人又话不投机吵了起来。

而六王爷向皇上举荐了满洲正红旗副都统富良为广州将军,只怕任命一半天就会下来。上谕怕比家书晚不了几天到广州。

叶昭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可不知道这个六王爷怎么就这么看自己不顺眼,按说自己一个混吃等死的黄带子,应该不入他的法眼,可他偏偏好像就盯上了自己,据说考封就是被他在背后使坏给自己下了绊子。

现在自己到了广州,一应事体刚刚有了些眉目,他就把广州将军给自己换掉,而这个富良,就算非他一党,两人关系怕也匪浅。

要说咸丰也怪了,本来争皇位就险些败于六王爷之手,怎么就不猜忌他呢?或许,猜忌肯定是有的,可不知道六王爷使了什么招儿,令咸丰对他颇为看重,这也怪自己,是自己令亲王和皇上失和,咸丰没有亲近的满洲权贵,是以将六王爷引为了依仗。

至于六王爷,就更加怪了,为什么就盯上了自己?

或许,聪明人天生的本能,对另一个聪明人的排斥?对可能威胁自己的人的排斥?

叶昭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悠闲大少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前天刚刚说服了穆特恩,准备一起宴请广州领事兼香港总督包令,并请包令抽调军官协助自己办新军,现下倒好,突然冒出来个富良,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