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九节 天下第一

天地之威,让交战双方难以抵挡。

本来这一战,可说是河北极为悲壮惨烈的一战。

鏖战近乎一天,双方来来往往拉锯十余次,所有的战士,均已筋疲力尽,能撑下去,完全靠着男人骨子中的那股硬朗。

河北军人不占优、阵法更是谈不上,只是凭一股血气支撑,能到现在的程度,可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算关中无敌的李唐军,亦是被这种悲昂之气震撼,可说是遇到自起事以来,最为顽强的一战。

但这一惊天动地之战,在洪水面前,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先发现洪水席卷而来的是西南角鏖战的马儿,那里正是沱水的上游。马儿惊慌不安,再不听主人的喝令,洪水咆哮而至,有如高墙挤来。兵士一直都被战事吸引,等发现马儿不受控制之时,为时已晚。

骑兵见大水冲来,哪里管什么河北、李唐,顾不得厮杀,拼命向东南逃奔。可才奔了不远,就被大水冲倒,淹没在洪流之中。

骑兵都是无处可逃,更不要说是步兵。

很多人虽经历战事无数,见到这种天地之威,竟然吓的不能动弹。洪水无情,翻滚而过,吞噬地面万物,毫不迟疑。

转瞬的功夫,就是千余人已被洪水冲的不见踪影。

无论关中抑或是河北的兵士,都是陆上的本领,会水的却在少数,一时间这洪水汹涌,直比洪荒怪兽还要凶恶。

李孝基到底还是李家名将,终于反应过来,在感受着空气中那点腥气的时候,已拨转马头,沿沱水向东南逃命。

可逃命的途中,还是忍不住的想,自己没有下令,又是哪个掘堤放水?自己若是知晓,定当挖了他的祖坟。

李孝基行军打仗多年,第一次如此的身先士卒,亡命狂奔。马儿似知危机,亦是激发了十二分的潜能。可后来的兵士已乱做一团,骑兵被步兵所阻,步兵想要攀到骑兵的马背,大水未到,自损极多。

李孝基哪里管得了许多,只是一味奔行,逃离此地。

相对性命而言,什么荣华富贵,成败胜负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李孝基只求逃脱水患,再不管天下之事,若能逃脱水患,一天敬佛主一个猪头也无不可。可天不从人意,李孝基虽求爷爷告奶奶说若能逃得性命,管保祭天拜地敬鬼神,可临时抱佛脚灵验的却少,马儿不知为何,惊嘶一声,摔倒在地。

马失前蹄,李孝基只顾逃命催马,猝不及防,一个狗抢屎摔在了地上,血流满面,狼狈不堪。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大不了伤筋动骨,可这时候的一个跟头,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洪水滔滔下,失去了马儿,他焉有存活的机会?

大叫一声,‘天亡我也!’李孝基满腔悲愤,不明白为何自己宅心仁厚,不忍放水,反倒落了个被水吞噬的后果?

难道这世上,真的好心没有好报?

只感觉背后一股沛然的压力冲来,李孝基来不及再喊,整个人已被洪水吞了进去。只是临进洪水的那一刻,李孝基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向他冷笑。

那人赫然就是罗士信!

难道方才马失前蹄就是罗士信搞鬼?李孝基想到这里,迷茫中已问候了罗士信的十八代祖宗。洪水无情人更无情,就是带着最后的一丝痛恨,李孝基没入水中,再没有出现!

罗士信就在李孝基身边不远,他因为征战冲杀,离洪水到来反倒远一些。方才他见洪水,第一个念头也是逃命,可催马前行之际,马儿已难负重荷。

他和李孝基不同,李孝基的马儿是千里马,今天只在后方督战,并没有参与厮杀,是以洪水来到,跑起来端是飞快无比。罗士信厮杀了一天,人困马乏,全力催马之下,马儿竟然口吐白沫,倒毙在地。

这一战,竟然将马儿活生生的累死!

罗士信眼中已有泪,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匹马、对不起窦红线,可他已经无能为力。就算他有滔天的能力,又如何能抗的住滔天的洪水?

望着滔天的洪水,他甚至放弃了再逃的念头。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窦红线好好的活下去,只希望刘黑闼能逃得性命。战场厮杀到如今,他早不知道刘黑闼去了哪里!

这时候李孝基从他不远处策马驰过。

罗士信出手,他没有能力抢李孝基的战马,只是按了下手上的长枪。枪头飙飞,一枪就打折了骏马的腿儿。

他怎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李孝基本可逃命,却没想到自己一世征战,竟然不明不白的死在罗士信手上。

可洪水转瞬即到,罗士信已无处可避!

面对死亡,整个沱水的兵士均是嘶吼悲叫,惶惶惊怖。只有罗士信脸色平静,丢了长枪,展开双臂,在洪水擘面扑来的那一刻,嘴角带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