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朝圣者(一)
弗兰克转过头淡淡看了巴泽尔一眼,视线又回到歌罗法脸上,微笑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歌罗法,你认为远东的当权者下一步会推行什么样的政策?”
歌罗法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首先,他们必然要废除异端世袭制,力推辛德拉教会取代培罗教会的国教地位,然后会推行较为全面的经济改革以解决财政困境,一个没有财政支持的政府是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的,如果远东当权者干得不错,竟然成功解决了财政困境,那么接下来恐怕就要对土地问题以及附着在土地上的农业问题开刀,远东新政权的主体是军人和商人,当权后推行军国主义和重商主义是题中之意,而这两大政策都需要稳定高产的农业作为基础。”
“具体说说,远东当权者要怎么进行农业改革?”弗兰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换了个更舒适的站姿。
歌罗法摊手苦笑:“这不好说,可能会减税以鼓励农业生产,也可能打着剿匪肃反的名义镇压境内的大地主,将其占有的大片良田沃土收归国有重新分配……仅此而已恐怕还远远不够,我期待远东当权者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创举。”
“又在危言耸听,我才不信那群乡下反贼能干出什么名堂来。”巴泽尔不屑地冷哼。
歌罗法似乎不想再忍受对方的挑衅,转身冷冷注视着他:“当初也没有人认为一群信仰太阳神的乡下反贼能推翻奥术领主们的统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竟然把神圣亚珊帝国与残暴的奥术帝国相比,远东的暴民又有什么资格与帝国先贤相比?”巴泽尔勃然色变,双拳紧握肌肉紧绷,如同一头看到红布的公牛。
“我只是陈述历史事实,就算说了不恰当的话,也应该由弗兰克太子和西格蒙特元帅批评,你这个保士华人似乎没资格批评我这个迦南人,毕竟我们都是外人对不对?你又何必入戏太深。”歌罗法淡淡地说。
“你这小子,竟敢——”巴泽尔的满腔羞怒还没有得到充分释放就被迫压了下去——齐格蒙特亲王不动声色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歌罗法没再理他,继续说道:“当然,我得承认,上述猜测全都是建立在帝国不会立刻出兵镇压远东叛乱的基础上,如果这一假设不成立,远东的新政权根本没有机会施政就被消灭,我刚才做出的猜测也就没有意义了。”
以弗兰克为首,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齐格蒙特亲王。
帝国元帅两手一摊,笑得有些无奈:“诸位的期待令我汗颜,事实上出兵远东与否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都在等候陛下的圣裁。”
“内阁廷议认为如何对待远东叛乱首先是一个政治问题,尽量通过外交手段和平解决,和解无望再出兵镇压也不迟,毕竟军费支出会带来沉重的财政压力,而这种压力恰恰是造成远东现状的根源,如果说我们能在远东的问题上吸取什么教训,那么至少其中有一条应该是避免错上加错。”穆勒伯爵给出一个保守的答复。
弗兰克摸着略有些胡茬的下巴面露微笑:“听了诸位的讨论,我对远东那伙反贼越来越感兴趣了,歌罗法,时间还早,找个安静的地方陪我喝两杯,聊聊远东当前的局势。”
“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急事要处理,不得不连夜赶回去,改天再奉陪吧。”帝国太子盛情相邀,歌罗法不得不歉然婉拒,只想尽快返回迦南,集中精力处理自家那些麻烦事——比如迦南应该怎样对待远东那个新崛起的寇拉斯政权。
……
圣光纪元(神圣亚珊帝国历法)一六二零年十月一日这一天,注定会被全体远东人铭记在心。
九月三十日,天刚蒙蒙亮“大瀑布城”列车站台就迎来今天第六班客运列车。汽笛声由远而近,魔导机车喷吐大团水汽,如同一位年迈的老人慢腾腾的驶进站台,伴随刹车嘶鸣缓缓减速。
远远望去,列车仿佛生满霉菌的长条面包,不仅车厢里塞满人,车厢两侧乃至车棚顶部也都挤满黑压压的乘客,超负荷载客是列车只能以半速行驶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因素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
“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本次列车将在大瀑布城站台停靠10分钟,有需要购物或方便的乘客请尽快下车解决!过时不候!过时不候!”
列车长举着恒定了0环“扩音术”的铁皮喇叭,沿着铁道大声提醒。
严重超载的车厢敞开门的刹那仿佛一颗颗熟透的栗子炸裂开来,人群吵吵闹闹的冲下站台,女人们尖声招呼小贩,买点苹果鸭梨之类解渴的零食安抚对这趟又闷又挤的旅途感到厌烦、以哭泣抗议的孩子,男人们则跑到露天公厕跟前,无论装扮体面的绅士还是衣着褴褛的农夫,一律排成整齐的队伍解开裤带畅快放水,解手过后还有点时间,先生们都不想回到车厢里当“人肉三明治”,就在站台上三三两两的攀谈起来。在这特殊的社交场合,烟草和火柴是陌生人联络感情的最佳媒介,男人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烟斗,无论本乡产的土烟或者从基特兰德高原进口的高级烟丝都慷慨的与旅伴分享,一盒盒火柴在人群中传递,转眼间就空空如也,那也没关系,抽烟斗的先生随便就近找个抽卷烟的,拍拍对方肩膀热络的喊一声:“伙计,借个火!”没有人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