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耍耍

被顾峥借着酒劲一闹,四人组便决定现场耍耍,就当几个老友玩闹了,加不加进正片再看效果。

余力为遂返回宾馆取设备,老贾则在街道两边各溜了二十米,发现有家台球室,僻静,人少,适合做场景。顾峥随即去跟老板商谈,老板一听拍电影的,连钱都不要,麻溜同意。

“我刚才忘说了,没承想你还真拿来了。”

十几分钟后,老贾看着余力为带过来的传统摄影机和一盘胶片,不由笑道。

“拍青仔当然要用胶片了,这样才够水准。”对方拍了拍机器,意在其中。

《任逍遥》全程采用DV拍摄,也是老贾的一次尝试。因为DV省钱,让长时间不停机的连续拍摄成为了可能,对他这么喜欢用长镜头的家伙来讲,无疑更经济实惠,而且更能捕捉到他想要的真实画面。

但习惯使然,剧组还是携带了少量胶片,虽然一个多月都没用上。

一盘35mm胶片,仅仅四分钟的容量,褚青来演,足够了。这大概是伙伴之间的信任,默契,以及欣赏。

台球室根本没有客人,天花板垂落的长线灯泡晃悠悠地散着昏光,下面是三张破旧的球桌,似黄土丘上的荒坟。

老板特兴奋地戳在柜台旁,满是好奇与期待。

“没有情节,没有对白,就你一个人打球。”贾樟柯交代着戏份,他承认有点故意为难,也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进步。

“好。”褚青应道。

余力为扛着机器,缩到门口,正对着那张球桌。顾峥瞅了眼导演,得到示意后,抢身上前,双手使劲一拍。

“Action!”

褚青戴好了黑框眼镜,背对镜头,右手在墙角的木架上摸来摸去,挑中了一根球杆,又用巧克粉擦了擦。

桌子是横向摆放,黑八玩法,他慢慢转到左侧,然后伏身。

他以前玩过这东西,水平糟烂,也很久没碰了。可能生疏,开球开得特差劲,叮叮咣咣的一阵乱响,只有三个球被击远,剩下的仍然归堆。

褚青面无表情,脚步飘浮且快速,换了个位置,再次伏身,推杆,红3没进。

啪!蓝2没进。

啪!花10没进。

啪!紫4没进。

……

连击七次,杆杆落空,桌面的格局已全部散开,惨绿的铺底,充斥其间的台球,从这边滚到那边,从这角撞到那角,一颗颗似跳动着缤纷色彩,却始终不入袋。

贾樟柯安静,余力为安静,顾峥安静,老板更是安静,他简直莫名其妙。

四个人,看着褚青频繁地移动身体,眸子从眼镜背后透出空洞的黑亮,撑杆,击球,撑杆,击球,在小小的矮屋内,进行着毫无结果的奔忙。

啪!橙5没进。

啪!花11没进。

啪!黄1没进。

啪!花9没进。

……

他不敢碰黑8,因为不符合规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咣啷一声,花12完美入袋。

褚青猛然停下,直起腰,踱着小步子,又回到了桌案左侧,许是天气太热,屋子太憋,额头和脸颊已经渗了一层的细汗。

他单手拄着球杆,薄衬衫黏糊糊地贴着身子,形成几道白色混杂肉色的古怪褶皱。随即,他摸出盒烟,点火,深吸,呼出。

昏灯迷离,褚青就那么站着,直直盯着前面的球桌,任烟雾缭绕,遮了脸。

“好!”

贾樟柯不自禁地喊了一嗓子。

这货着实很意外啊,没有监视器,没有布景,没有调光,没有收音,就像《小武》那般原始粗糙,却迸发着生命的强劲冲突。

那边余力为放下机器,松了松胳膊,胶片居然还剩了一点。他的感受比老贾要强些,因为似曾相识。

梁朝伟在《阿飞正传》里,最后2分35秒的惊艳,名垂影史。

他斜坐,叼烟,挫指甲,整理袖口,揣烟盒,拈硬币,数钱,折手绢,照镜,屈身,梳头,关灯,一盏,两盏,三盏……随即弯腰出门。

褚青则占用了三分多种,背身,选杆,摩擦,击球,换位,击球,换位,击球,换位,击球,入袋,一个,一个,一个……然后夹烟默立。

前者的动作变化多样,顺畅自然,后者重复呆板,甚至僵硬诡异,但效果是相同的,都特么戳死人心。

当然了,人家长得帅,所以能叫无脚鸟。他长得比较抽象,只能叫小瘪三。

……

褚青的台球水平真的很烂,他原本计划,先胡乱来几杆,等一球落袋,便开始抽烟。谁知干打不进啊,磨叽了好半天才搞定。

贾樟柯反倒特兴奋,回宾馆的路上不停叨咕,一定要把这片段加进去,而且得放到很重要的位置。

比如,彩蛋。

好吧,褚青头回听说,彩蛋竟然是很重要的位置。

他当然不理解,小武在《任逍遥》中的出场,代表着老贾对自己的一种调侃和象征,并非随意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