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搅局第十二节兔死狗烹
第十二节兔死狗烹
小杰的伤并不重,不到一个礼拜就自己松了绷带,找主任谈了一场,重新走马上任了。背后听那意思,因为在疤瘌五手里栽得太狠了点儿,小杰本来有退居二线的打算,主任却给他打气,说是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如果让他下来,疤瘌五之流就更猖狂了。加上小杰也是暗恋着热山芋一样的权利,没怎么费劲,就被主任说服了。
不过虾米一旦过了热油,就没办法再鲜活了,小杰顶着一块血锅巴,一精一气也似乎虚微了许多,不再象先前那样咋呼了。
疤瘌五象一块旧抹布,被扔在学习 班里闭门思过,过得寂寥。每天除了中、晚两次有值班的给他送水和馒头外,就没有谁理他了。最让他高兴的应该是我们晚上收工进号筒的那一段时间,疤瘌五总是趴在玻璃后面,跟大伙招呼着,大家除了开他两句玩笑,并没有谁真帮忙。其实疤瘌五渴望的只是一点额外的热水和简单的榨菜。
能帮他的不屑帮,有几个推测他有前途的想去拉拢一下感情,又没有胆量接近学习 班的门口。
每天收工,都看见那张由热情逐渐变得迷惑、愤懑的疤瘌脸,不知道谁起的意,大家开始玩笑说:那就是渣滓洞里的“老萝卜头儿”。
疤瘌五出来的时候,象刚做完了吸脂手术,脸上的皮都耷一拉了。
一提工,二龙就把他叫库房去了,出来时候蔫蔫的,主任来了,又是一通谆谆教诲,两个领导,可能从不同角度,给他指引了几条好好做人的道路。
小杰本来私下抱怨对疤瘌五惩罚得太轻,现在看疤瘌五灰溜溜回来干活了,脸上又不禁浮起一丝惬意的笑来。
“不够意思啊,寒心。”疤瘌五坐下来,独自念叨。
何永笑道:“五哥呀,我想给你送烟送罐头来着,可咱这样小屁屁,上不去前啊。”
疤瘌五看破红尘似的“咳”了一声:“算啦,患难见真一交一 ,看来我王福川平时没一交一 下一个真朋友,赖我。”
疤瘌五摸一着灰网,无一精一打采地干着,一边唉声叹气,话里话外,似乎也抱怨二龙、林子他们在困难时期不关照他,只是不敢明说罢了。
我下午很早就完了活,站起来,从洞一开的窗口望着外面,葫芦苗已经变成了葫芦秧,沿着架子欢乐地攀缘上来,架子下面的空挡里,二龙后来点种的香菜也长势喜人,蓬勃了几米长的一截绿带。眼前的视线被七大的另一所工房挡住,七大的犯人,几乎每天都穿着一交一 通警似的黄坎肩,拉着建筑工具到外面去,不知忙活什么,所以这里仿佛被我们独占了一般。
两排工区之间的那株未经嫁接的毛桃树,似乎也不乏人照料,被侍弄得叶子都黑绿着。桃花纷落一时稀,可惜我没有注意,如今是一瓣残红也没有剩了。又想起“去年今日此门中”的诗句来,不觉发了些穷酸的感慨,想这里人来人往,不过是个垃圾中转站,收进来,搅拌一下,又送回去,然后再收进来,周而复始,不知所终,人面更迭,人心惘测,年年只有“桃花依旧”。
恍惚间有种身在墙外的感觉,不觉望那天,正巧是蓝蓝的,想起施展的信来:“哪怕夜再深,自一由 的天空总是光明广阔的”。我想真正需要这鼓励的,恰恰是施展自己吧,他要走到高墙脚下,跨出冰冷的铁门,毕竟还有常人不堪忍耐的漫长,而这天,这澄明的蓝,离我已经迫近,似乎触手可及了。
广澜跑过来嚷嚷:“知道了吗?刘晓庆这个月2号给刑拘了,偷税。还有那个唱歌的红豆,猥亵小男孩儿,也进去了。”二龙那里又个小收音机,消息自然灵通。
大家都很兴奋,疤瘌五不平地说:“一操一,人家进来也不会下线干活啊,直接就进教育科、文艺队的了,照样摇!”
“哎!有钱人坐牢就是舒服,天津那个禹作敏,还有一个什么……倒飞机那个?”周法宏望着我。
“牟其中。”我说。
“对,牟其中。人家进来了能干活?”
刘大畅说:“这里面还有一种有钱人为的是另一种舒坦——监狱让他有安全感——在外面几乎天天被债主追杀,进来了,反而给保护起来啦!”
“有道理。”疤瘌五点头道。我看一眼疤瘌五身边,剩下的网子至少还有一大半,疤瘌五算是又掉泥坑里了。
我笑道:“五哥这活儿今天费劲啊。”
“我没压力。”疤瘌五笑着一抬头:“我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