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帝苑春晓,留连野水之烟
京城暮春四月中降下的这场大雪,将皇宫内院的繁丽楼台妆点成冰雪的世界。
当人们打开冰封的宫门进入皇宫内苑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就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居然还看到了许多活口!对这些亲眼目睹刚才风雪异状的兵士而言,虽然那场飞雪是自己平生仅见,不知到底有何威力,但从他们久经杀阵养成的惊人直觉猜测,皇宫中这些乱臣贼子恐怕早已全军覆没。所以,当他们真的攻入皇宫之后看到居然有那么多还有口活气的幸存者,自是十分惊异。
这内中原因,只有醒言知道。刚才他降下的这场大雪,其实狠厉萧瑟只是外相,到底还是道家的宽和法术。那漫天而下的冰雪,杀伤力只和受术者戾气相关,笼罩雪中之人,无论他法力高低修为多少,内心越是凶狠狡厉,受到的伤害便越大。
因此,在这样的施法下,据后来检视,昌宜侯和他的亲信党羽都被冻得支离破碎,还有许多五行火气十足的助逆“高人”,也毫无例外成路边倒毙。而在这所有被一场大雪冻死的叛逆中,竟还有一位醒言的故人!
当大事已定,醒言和居盈带着精锐军士匆匆向皇宫正殿太极殿赶赴,正要冲入殿内,醒言却在那殿外左边那只镇殿石像“獬豸”身上,看到一位独臂持剑的道人正俯身趴在石兽上。本来,那为虎作伥的昌宜侯帮手中也不乏道门败类,但醒言此刻分明看得清楚,殿门左首这只石獬豸上倒毙的道士,竟穿着本门特有的白底青边道袍!
“会是谁?!”
在此地见到同门,醒言自然十分惊奇。他十分清楚,无论是前掌门灵虚真人还是现任掌门清河道人,都是外柔内刚的高人。相对天下那些所谓的“异士高人”而言,哪怕是上清门中道法最低微的弟子,经过一番教化,走出去也都是道德高深、贤明处事之辈。因此,这回昌宜侯如此大逆不道,怎会有上清弟子鬼迷心窍相助?
心中这般疑问,醒言便过去翻开这道人身子,好奇地想看看是谁——这一看,他却发现,原来这位梳髻独臂的道人,正是自己的熟人,赵无尘!虽然他现在被冻得脸色铁青,还有不少紫斑,但醒言一眼便看出来,这就是那位当年趁自己不在千鸟崖便来调戏要挟雪宜的卑劣同门!
“唉!”
这时拿手指在鼻前一试,赵无尘早已气绝。看得赵无尘这样狼狈的死相,醒言倒也有些感慨。名门正派的弟子,若是行得端走得正,何必有今天的结局。有句话叫“有情皆孽,凡因必果”,上半句对错尚且不知,但这“凡因必果”,确有十分道理。而人又说“报应不爽”,本来以为这赵无尘音信全无,远遁他方,今后再也打不着交道,谁知到最后他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稍稍感慨几句,醒言又看了这赵无尘几眼,瞧着他现在这狼狈样,再记起往日初见时他那般洒脱飞扬的风采,不免忽然有些黯然。于是他也不再多瞧,只挥了挥手,让那些正在搬死扶伤的军士过来将他抬出,优先安葬。
等醒言安排好赵无尘遗体,到了太极殿中,看见殿中情形,便有些出乎他意料。满地的白雪光辉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据说一向以武功自诩的昌宜侯,在这样节骨眼儿上竟穿着文服。此刻他正瘫靠在高高的玉石龙椅上,穿一身华丽的冕服,头上的冕冠垂着九绺彩旒,旒末都缀着华玉,在满殿的雪光映照下如月洁明。
“哼!”
见着这样生死仇人,连居盈这样礼仪优雅的女孩儿都忍不住冷哼一声,娇声斥骂:
“好个乱臣贼子!死到临头,却还想着过皇帝瘾!”
原来虽然别人懵懂,但谙晓皇室典仪的居盈一望昌宜侯的装束便知,此时他身着的冕服正是皇帝登基的衣着。那衮冕上衣上,绘着火、山、龙、宗彝、华虫五章花纹,下裳上绣着藻、粉米、黼、黻四色花纹,正是天子登基用的礼服;而那九旒冠冕画着朱绿藻纹,用彩绳串起九旒,每条旒末缀着玉珥九颗,也正是天子登基用的冠冕。
居盈猜测,很快便被验证。当醒言等人攻入太极殿时,殿中还有几位未死的臣子,其中有一位叫常歆的太史令大人,据他当时忙不迭地招认,说那昌宜逆侯,当听得城外事变,反声浩大,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因为政变得手,几月来春风得意的昌宜侯当年的智勇果决已有些磨灭,但他那出众的惊人判断力却丝毫没减退,当听得城外探马跟他叙及种种细节时,常太史便看出,这一贯胜券在握的昌宜侯,已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当各种垂死挣扎的抵抗命令发布出去后,做了半生“皇帝梦”的侯爷便心急火燎地在这太极殿中举行登基仪式。